苏晴那颗好奇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在心底扎根发芽,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硬生生打断。
屏幕上跳动着 “宋佳” 两个字,接通的瞬间,浓重的哭腔裹挟著酒精的微醺感扑面而来,只模糊不清地挤出三个字:
“撸串不?”
林辰瞥了眼苏晴手机屏幕,又对上她眼底的无奈,两人几乎同时轻笑出声。
不用多问,这熟悉的开场白,只意味着一件事 —— 宋佳又失恋了。
傍晚的京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街角那家开了十几年的烧烤大排档早已人声鼎沸。
炭火在烤架上滋滋作响,孜然、辣椒与肉香混合著夏夜的晚风弥漫在空气中,
邻桌划拳喝酒的吆喝声、老板热情的招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鲜活的市井图景。
宋佳已经占好了角落的桌子,面前横七竖八地摆着四个空啤酒瓶,
她正瘫坐在塑料椅上,眼神涣散地盯着烤架方向。
见林辰和苏晴走来,她猛地抓起桌角一瓶未开封的啤酒,
“啪” 地一声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就灌了大半瓶,啤酒顺着嘴角流下脖颈,
打湿了胸前的 t 恤,那股不管不顾的豪迈劲儿,让邻桌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都忍不住侧目打量。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苏晴快步走过去,抽了张纸巾递给她,顺势坐在她身边。
林辰则径直走向老板,报了一串宋佳爱吃的烤腰子、烤板筋,又加了些苏晴喜欢的玉米、茄子,最后才补上自己爱吃的鸡翅和羊肉串。
刚坐下没多久,赵磊和陈峰也急匆匆赶来了。
赵磊一屁股墩在塑料椅上,椅子发出 “吱呀” 一声抗议,
他抓起桌上一串刚上桌的烤腰子就往嘴里塞,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含糊不清地问:
“佳佳,这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们法医大人不高兴?赶紧报上名来,哥几个替你出气!”
宋佳 “砰” 地一声把空酒瓶砸在桌上,玻璃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吓了周围人一跳。
她通红的眼睛瞪着赵磊,眼尾还挂著未干的泪珠,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嫌弃我工作!说我身上有死人味儿!”
话音刚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混著脸上花掉的妆,糊成一片狼狈的模样。
“他说每次跟我约会,都感觉在跟一具会走路的尸体吃饭!
还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跟尸体打交道,阴气太重,克夫!”
赵磊刚咽下去的腰子差点卡在喉咙里,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顺下去,咳嗽著拍著胸脯,一脸愤愤不平:
“我靠!这孙子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
还克夫?他怎么不说自己命薄,福浅配不上你这吃国家饭的铁饭碗!
法医多神圣啊,替死者说话,帮活人伸冤,他懂个屁!”
陈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桌下拿出一捆新的啤酒,
熟练地开了一瓶推到宋佳手边,又把老板刚端来的蒜瓣一个个剥好,
整齐地码在她面前的小盘子里。
他的动作不多,没有多余的安慰话语,
却透著军人特有的稳重和细致,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宋佳,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在。
林辰也始终没开口,只是安静地把烤架上刚烤好的鸡翅、茄子、金针菇一一夹到宋佳面前的盘子里,堆得像座小山。
他清楚,宋佳此刻心里积压的委屈和愤怒,不是大道理能化解的,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放心发泄的出口,和一份不问缘由的陪伴。
苏晴轻轻拍著宋佳的后背,又递上一包新的纸巾,柔声安慰:
“别哭了,为这种男人不值得。
他不懂你的工作有多神圣,不懂你每次面对尸体时的勇气,
更不懂你心中对生命的敬畏,这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错。”
宋佳接过纸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原本就花掉的妆容变得更加狼狈,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哭得更凶了:
“我就是不明白!我救死扶伤,我为死者言,我帮警察破案,我哪儿错了?
我下班洗三遍澡,换两身衣服,喷半瓶香水,怎么还会有死人味儿!”
她越说越委屈,抓起陈峰刚开好的啤酒就要往嘴里灌。
赵磊一把按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故意夸张地在她身边嗅了嗅,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哎哎哎,别啊佳佳,你这哪是死人味儿,这分明是正义的味道,是人民币的味道!你闻闻,多香啊!”
他说著,还凑到苏晴身边,一本正经地问:
“苏晴姐,你说是不是?咱们佳佳身上这味儿,比那些满身铜臭味的油腻老板高级多了!”
苏晴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附和:
“确实,这是最值得骄傲的味道。”
“再说了,那种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宋法医?”
赵磊继续插科打诨,
“他就是个凡人,没福气欣赏你这朵‘铿锵玫瑰’。
你看我们林大少,他就懂欣赏,对吧辰子?”
赵磊朝林辰挤眉弄眼,把话题抛了过去。
林辰正低头给苏晴烤玉米,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哭成花猫的宋佳,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挺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工作也很酷。”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煽情的语调,却比任何安慰都有力量。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是对宋佳职业价值最直接的肯定。
宋佳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抽噎著,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真的?”
“真的。”
林辰点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不是谁都有勇气,每天面对死亡和黑暗,还能始终心怀对生命的敬畏。
你的工作,比绝大多数人的都更有意义,更值得尊重。”
宋佳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抓起面前的烤鸡翅,狠狠咬了一大口,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咽进肚子里。
赵磊见状,立刻顺着话茬往下说,开始讲起公司里的奇葩段子:
“你不知道我们公司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昨天把‘方案’写成‘方安’,还一脸认真地问领导,是不是这样更有安全感,笑得我差点把咖啡喷在电脑上!”
他又模仿起领导开会时的官僚腔,挺著胸脯,故意压低声音:
“这个事情嘛,我们要高度重视,层层落实,稳步推进,争取取得突破性进展”
那惟妙惟肖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宋佳也忍不住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已经弯了起来。零点看书 更辛醉哙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几个人开始边吃边聊。
宋佳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话也渐渐多了,开始吐槽起那个奇葩前男友的种种抠门事迹:
“你们知道吗?他请我吃西餐,点一份牛排还要分著吃,说什么‘女孩子吃太多容易胖’,
结果他自己吃了三分之二!还有上次我生日,
他送我一个二手的发夹,说是他前女友戴过的,‘质量好,还省钱’!”
“我靠,这也太抠了吧!”
赵磊听得咋舌,
“这种人赶紧分了好,不然以后结婚了,你买包卫生巾他都得记账!”
陈峰一边给大家添酒,一边沉声说:
“以后找对象,擦亮眼睛,别再委屈自己。”
林辰依旧话不多,默默地负责烤串、分串,把烤得外焦里嫩的鸡翅先夹给苏晴和宋佳,
把赵磊爱吃的烤腰子多留了几串,又给陈峰递了几串烤板筋。
他的动作自然而熟练,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没有刻意的讨好,却处处透著细心和周到。
苏晴看着他的侧脸,炭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心里又泛起那种熟悉的感觉,这个男人,平时散漫得让人想踹他一脚,
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在朋友需要的时候,
他总能用最不动声色、却最恰当的方式,给予最坚实的支持。
他不像赵磊那样咋咋呼呼,把关心挂在嘴边;也不像陈峰那样沉默寡言,只用行动表达;
他有一种独特的温柔,藏在那些看似随意的举动里,藏在平淡无奇的话语中,需要慢慢品味才能察觉。
苏晴忽然想起上次电影散场后,面对自己的困惑,林辰轻描淡写说的那句 “顺其自然就好”。
当时她还觉得他太过佛系,甚至有些不负责任,
可此刻看着他有条不紊地照顾著每个人的喜好,
看着他对宋佳那句简单却有力的认可,她忽然觉得,或许他的 “顺其自然”,
并不是真的无所谓,而是一种看透了事物本质的从容,一种不急于求成、默默守护的智慧。
她正想得入神,一串烤得焦香四溢的玉米递到了她面前,带着淡淡的甜味和炭火的香气。
“发什么呆?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晴回过神,接过玉米,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
“我在想,你安慰人还挺有一套的。”
她抬起头,看着林辰的眼睛,认真地说。
林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副 “那当然” 的得意表情,语气却带着点调侃:
“基本操作,勿六。”
苏晴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网路用语逗笑了,之前心里的那点疑云和困惑,也在这笑声中散了不少。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又有趣的人,看似吊儿郎当,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人安心;
看似藏着秘密,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真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色也渐渐深了。
宋佳彻底放开了,脸颊通红,眼神却亮了起来,
她拉着苏晴的手,开始传授自己总结的 “鉴渣指南”,语速飞快,带着几分醉意:
“苏晴我跟你说,男人这种生物,不能光看脸,也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甜言蜜语谁都会说,但真正能落到实处的,才是真心对你好的!”
她喝了一口啤酒,打了个酒嗝,又指著赵磊,语气十分肯定:
“你看他,嘴上没个正经,天天油嘴滑舌的,但他知道我爱吃腰子,
每次撸串都记得给我点,还会帮我把肥的地方去掉;
他知道我胃不好,喝多了会难受,总会悄悄给我点一杯热牛奶放在旁边。”
赵磊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这都是应该的,咱们都是兄弟嘛。”
宋佳又指了指陈峰,眼神里满是感激:
“你看他,闷葫芦一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但他每次都记得给我剥蒜,知道我吃烧烤离不开蒜;
上次我加班到凌晨,他二话不说开车来接我,还在车里放了我爱吃的零食和热饮,
全程没说超过五句话,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安心。”
陈峰依旧沉默,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他拿起一串烤鸡翅,悄悄放到宋佳盘子里,低声说:
“多吃点,垫垫肚子。”
最后,宋佳的大手一挥,指向林辰,语气带着几分醉后的豪迈和认真:
“还有他!别看他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但他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说出我最想听的话!
上次我因为案子压力大,差点崩溃,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就陪我在江边坐了一晚上,
告诉我‘你的坚持没有错’,就这一句话,我就觉得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她拍著苏晴的肩膀,语重心长,像是在托付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啊,苏晴,你眼光不错!林辰这小子,虽然看着不靠谱,但骨子里,是个爷们儿!
他懂得尊重别人,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处,更懂得怎么用最恰当的方式关心别人,跟他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受委屈!”
苏晴的脸 “刷” 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是熟透的苹果。
她下意识地去看林辰,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林辰正低头喝着啤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没听到宋佳的醉话。
但苏晴却清晰地看到,他握著啤酒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耳根也悄悄地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在炭火的映照下,格外明显。
原来这个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苏晴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她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玉米,甜丝丝的味道混合著心里的悸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邻桌的喧闹依旧,炭火的噼啪声、啤酒瓶的碰撞声、朋友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暖而治愈的画面。
宋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著什么,赵磊在一旁插科打诨,陈峰偶尔补充一两句,
林辰则时不时地给苏晴夹一串她爱吃的烤串,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晴看着身边这几个性格迥异却同样真诚的朋友,看着那个看似散漫却始终默默守护的男人,心里忽然觉得无比温暖和踏实。
或许感情真的不需要刻意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或许林辰的 “摸鱼” 背后,真的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情和担当。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林辰的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但此刻,在这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前,在朋友们的欢声笑语中,她忽然不再急于寻找答案。
她愿意耐心等待,等待林辰愿意向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她也愿意相信,这个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她惊喜和安心的男人,会给她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夜渐渐深了,大排档的人渐渐少了。
宋佳喝得有些醉了,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哼著歌。
赵磊和陈峰负责送她回家,林辰则陪着苏晴慢慢往公寓走去。
夏夜的晚风微凉,吹在身上格外舒服。
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偶尔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留下一阵短暂的喧闹,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今天谢谢你。”
苏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如果不是你,宋佳不知道要难过多久。”
“你谢我干什么,我们是发小,不过我更应该感谢你,愿意陪我们。”
林辰的声音很轻,带着晚风的温柔,
“而且,她说得对,她的工作很酷,她值得被尊重。”
“你也说得对。”
苏晴转头看向他,眼神明亮,
“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那些黑暗,她的坚持和善良,都很可贵。”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却没有丝毫尴尬。
路灯的光芒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烤香气和青草的气息,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
快到公寓楼下时,苏晴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林辰,认真地问:
“林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辰也停下脚步,他看着苏晴清澈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犹豫,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
“不要老问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我,一个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想守护你所有梦想的人。”
他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没有透露隐藏的秘密,却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苏晴的心跳再次加速,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他心底那份深藏的深情和担当。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了。”
两人并肩走进公寓楼,电梯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