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灰色的网,笼罩着这条充满伤痕的大江。
随着【爆护号】上绞盘最后一圈钢缆的收紧,江面上的那个巨大旋涡停止了旋转。
“哗啦……”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足以刺痛人心的破水声响起。
先是一个残破不堪的黄色车顶,上面原本鲜艳的黄色油漆已经被泥沙磨得斑驳陆离,还挂着几根腐烂的水草。
接着是破碎的车窗,象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冷漠的世界。
最后,是整个庞大的、变形的车身。
那辆失踪了整整七十二小时、牵动了全城人心的黄色校车,就这样带着满身的淤泥和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缓缓地、沉重地脱离了水面,悬挂在了半空之中。
没有欢呼。
没有掌声。
岸上几千名围观群众,数百名家属,以及所有的警察、救援队员,在这一刻都象是被掐住了脖子,呼吸停滞。
只有雨声,依然在沙沙作响。
因为那画面太过残酷。
尤其是当车尾完全露出水面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在那辆校车的尾部保险杠上,赫然挂着一根粗大的、断裂的黑色橡胶管——那是大型采沙船专用的高压吸沙管!
而在管子的末端,还有半截锈迹斑斑的锚链,正死死地缠绕在校车的后桥上。
这就是真相。
没有什么外星人,没有什么神秘失踪。
这就是一起彻头彻尾的、为了掩盖罪行而制造的人祸!
是非法采沙船在雨夜违规作业,桅杆撞翻了校车,又为了逃避责任,用吸沙管和锚链,硬生生地将这辆载满孩子的车拖进了四十米深的回水湾深渊,并用泥沙将其掩埋!
甚至刚才那一幕“失控”撞船,也是为了彻底切断这最后的证据链。
“畜生……畜生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从那个一直跪在泥地里的父亲口中爆发出来。
他疯了一样想要冲进江里,却被早就泪流满面的特警死死抱住。
“亮亮!!爸爸在这!!爸爸在这啊!!”
其他的家属也崩溃了,哭声连成一片,震得江水都在颤斗。
【爆护号】上。
陈也身上的那股狂暴气势,随着【临时高级体质】十分钟倒计时的结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噗通。”
他象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满是泥水和油污的甲板上。
他的双手还在不自觉地痉孪,掌心里血肉模糊,那是被鱼竿硬生生勒出来的伤口。
那根【定海神针】,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依旧笔直,依旧冰冷,仿佛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拔河与它无关。
陈也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悬挂在半空中的庞然大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巨大的特制磁吸挂钩上。
钩子死死地吸附在校车的底盘大梁上,稳如泰山。
“呵……”
陈也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难看,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用那只颤斗的手,摸了摸口袋,想找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就被江水泡烂了。
“张队……”
陈也对着赶过来的警用快艇上的张国栋,指了指那个空荡荡的挂钩——那上面只有车,没有鱼。
“你看……”
陈也的声音沙哑得象是在吞炭,“我就说……我会空军吧……”
“这么大的钩子……这么好的饵……最后还是……还是特么的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陈也笑着笑着,眼框就红了。
一滴泪水混着雨水,顺着他满是油污的脸颊滑落。
这就是他的“因果律”。
钓鱼必空军,空军必出事。
以前,他觉得这是诅咒,是老天爷在玩他。
但今天,看着这辆重见天日的校车,看着那个随着运沙船被拦截而即将大白于天下的真相。
陈也第一次觉得,这个诅咒,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他把公道钓上来了。
“陈也!”
张国栋跳上甲板,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也,这个平日里铁血硬汉般的刑警队长,此刻眼圈也是红的。
“辛,辛苦了!”
张国栋看着那辆校车,声音哽咽。
就在这时,所有的警船,所有的救援船,同时拉响了汽笛。
“呜——————!!!”
苍凉而低沉的笛声,响彻整个江临市上空,象是在为亡者送行,也象是在向这位并不存在的“神探”致敬。
陈也听着这震耳欲聋的笛声,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然而,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的时候。
“滴——”
脑海中那个系统,突然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响。
陈也猛地睁开眼。
只见在他眼前的虚拟地图上,那个代表着校车的灰黑色光点虽然已经上岸,但在地图的下游——大约三公里外的一处芦苇荡边缘。
竟然……还有一个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浅绿色光点,正在闪铄!
那是生命的光点!
陈也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他想起校车出水时破碎的车窗,想起那个父亲说的“三十三人”。
难道……
“多鱼!!”
原本已经瘫在地上的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张国栋,跟跄着爬了起来。
“师傅?怎么了?”赵多鱼吓了一跳。
“备艇!快!!冲锋舟!!”
陈也一把揪住赵多鱼的领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对生命的最后渴望:
“下游!还有人!!”
“还有一个……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