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内。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才的一声断喝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他用一个巨大的锅铲,从锅里捞起一块炖得软烂通透的红烧肉。
那块肉颤巍巍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掉。
酱红色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无比诱人。
“钱总工,赵叔,你们先尝尝。”
陈才将肉分到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粗瓷碗里。
赵老根激动得手都在抖,他甚至都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肉一入口。
赵老根的眼睛,瞬间瞪得象牛眼一样!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肥肉的部分,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油腻感,只有满口的醇香。
瘦肉的部分软烂入味,用牙齿轻轻一抿就散了开来,浓郁的肉汁在口腔里轰然炸裂!
甜、咸、鲜、香,无数种滋味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冲击着他的味蕾。
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过年时家里婆姨炖的那一碗猪肉白菜。
可跟眼前这块肉比起来,那简直就是猪食!
“好吃……”
赵老根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眼框竟然有点红了。
太好吃了!
这哪里是肉,这简直是神仙吃的琼浆玉液!
另一边,钱德发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
他用筷子夹起肉,斯斯文文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这位一向以严肃古板着称的老工程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镜都差点滑下来。
他闭着眼睛,细细地咀嚼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美味而微微抽动。
“绝了……”
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满是震撼。
“这……这手艺,简直是国宴大师的水平!不!比国宴大师还厉害!”
有了这两位的“认证”,所有人都疯狂了。
“厂长!也给我们尝尝吧!”
“是啊厂长!闻着这味儿,俺快馋死了!”
陈才笑了笑,大手一挥。
“都有份!”
“今天参与开工的工人,每人一份!”
“来帮忙的,也都过来尝尝!”
“轰”的一声,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工人们排着队,用颤斗的手从苏婉宁那里接过一小碗炖肉。
他们学着赵老根的样子,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
然后,整个工地上就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满足到极致的吸气声和呻吟声。
“天哪!肉还能这么好吃?”
“俺滴个娘,死了也值了!”
“呜呜呜……太好吃了……”
有个半大小子,吃完自己碗里的一块竟然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拿馒头把碗底的汤汁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笑了,但没人笑话他。
因为所有人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这一刻,红河食品厂还没有卖出去一罐罐头。
但它已经彻底征服了所有红河村村民的心。
陈才就是能带领他们创造这种神仙美味的,活神仙!
……
第一批试制的红烧肉罐头,在钱总工的技术支持下顺利地完成了封装和高温杀菌。
一个个贴着“红河食品厂”标签的玻璃罐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仓库的架子上。
看着这些劳动成果,赵老根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提着一瓶烧刀子,又摸到了陈才家里。
“厂长!咱这罐头做出来了!”
他把酒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一张老脸喝得通红。
“还有这味道我敢说,全县!不!全市都找不出第二家!”
“可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兴奋又变成了愁苦。
“厂长,这玩意儿是真香,可咱卖给谁去?”
“县供销社?那帮人鼻子都朝天估计得磨叽半天,还要把价格往下压。”
“公社代销点?那更不行了,他们能卖出去几瓶?”
苏婉宁在一旁听着,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她今天已经用陈才给她的那个“洋玩意儿”计算器,把成本算出来了。
原料、人工、燃料……每一罐的成本都不低。
要是卖不出个好价钱,厂子可就亏本了。
陈才给赵老根倒了一杯热水,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担忧。
他平静地开口:“叔,县里和公社,都不是我们的目标。”
赵老根一愣:“那……那咱卖哪儿?”
陈才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千里之外的繁华。
“叔,你忘了我家那个在猪场当副场长的战友了?”
赵老根脑子转了一下,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
那个神通广大的战友!
能用内部价搞来几千斤猪肉的牛人!
“我那个战友,他不光是在猪场。”
陈才开始了他新一轮的“编造”。
“他的关系,主要是在省城。”
“我跟他通过信了,他说只要咱们的产品质量过硬,他就有办法帮咱们把罐头直接送到省城最大的百货大楼里去卖!”
“甚至还能帮我们联系省里那几个效益最好的大国营厂,比如钢铁厂、纺织厂,把我们的罐头当成厂里的福利,大批量采购!”
“轰!”
陈才的这番话象是一道天雷,在赵老根的脑子里炸响。
省……省城?
百货大楼?
大国营厂的福利?!
这些词每一个都超出了赵老根这辈子最狂野的想象。
他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看着陈才的眼神象是看着一个菩萨。
这……这陈厂长的关系,是通到天上去了吗?
“厂……厂长……这……这能成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事在人为。”
陈才的语气淡然而自信。
“东西好不好,咱们自己说了不算,得让识货的人看了、尝了才算。”
他拿起桌上一罐刚生产出来的样品。
“所以,我准备一下。”
“明天就去一趟省城,见见我家里那位老战友。”
……
送走了已经被震得晕晕乎乎的赵老根。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炉火烧得正旺,将小屋烘烤得温暖如春。
苏婉宁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坐在灯下借着明亮的光,认真地看着那本高中物理教材。
高考的消息虽然还没公布,但陈才已经告诉她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她不想姑负他的期望。
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陈才心中一动。
他走进里屋,片刻后,拿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带着盖子和把手的圆筒。
造型很简洁,表面光滑得象镜子,没有一丝杂色。
“这是……”
苏婉宁好奇地抬起头。
“暖水瓶。”
陈才笑着说。
“我那家里的战友从内部渠道弄来的‘出口样品’,专门供给外宾的,国内市面上根本见不着,他好不容易才帮我匀了一个。”
他又拿出了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苏婉宁接过那个暖水瓶,入手微沉,触感冰凉而光滑。
她拧开盖子往里看去,内胆也是一样的银白色,做工精巧到了极致。
比供销社里卖的那种印着大红花的外壳铁皮、内胆是玻璃的暖水瓶,不知道要高级多少倍。
从神奇的台灯,到不用算盘的计算器,再到今天这个前所未见的暖水瓶……
她的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没有问。
她只是站起身,提起灶上小火温着的水壶,往新暖水瓶里倒满了热水。
然后,她又用新的暖瓶给陈才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喝点水,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她的声音温柔,眼神里是化不开的信赖和柔情。
陈才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他看着桌上那几罐贴着“红河”标签的罐头,又看了看身边灯下看书的爱人。
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握住苏婉宁的手,轻声说。
“婉宁,等我从省城回来。”
“等咱们的罐头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厂子走上正轨。”
“你就安心复习。”
“这家徒四壁的红河村,困不住你。”
“你的未来,在大学的校园里。”
苏婉宁抬起头,眼框微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月光姣洁。
陈才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去往省城的、早已准备好的火车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