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伴随着灌进来的风,酒气和霉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就在主屋那扇本就不结实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的瞬间,陈才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上身赤膊,露出结实而线条分明的肌肉,下身只穿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短裤,头发乱糟糟地翘著。
那副样子,完全就是被人从最沉的美梦中强行拽出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起床气。
陈才的眼睛半睁半闭,他先是迷茫地看着门口那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过了好几秒,像是才反应过来,整张脸都拧巴在了一起,极度不满地咂了咂嘴。
“谁啊?”
“大半夜的闯进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的抱怨含含糊糊,带着浓重的鼻音,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睡什么睡!”
刘峰借着那股冲天的酒劲,一把就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陈才,带着身后的跟班张三就一头冲进了屋里。
“老子倒要看看,你个鳖孙在里面偷偷摸摸地搞什么鬼!”
刘峰恶狠狠地咆哮著,一双充血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四处乱扫,企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他失望了。第一墈书蛧 蕞鑫章劫哽鑫快
屋里陈设简单得可怜。
除了一张铺着乱糟糟被褥的木板床,和一张缺了半个角的破桌子,整个屋子空空如也,连个多余的凳子都没有。
空气里除了陈才身上那股子年轻人特有的汗味,就只剩下土坯房自带的淡淡霉味。
根本没有什么“叮叮当当”的古怪声音,更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
刘峰不死心,他冲到床边,抬脚就狠狠踹了踹床架子,发出“哐哐”的闷响。
他又弯腰,使劲往黑漆漆的床底下瞅了半天。
除了灰尘和几只受惊的蜘蛛,什么都没有。
“嘿,奇怪了!”
找不到任何证据,刘峰心里的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了,他烦躁地一脚踢在土坯墙上,震下来一片黄泥。
一直站在门口的陈才,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没有慌乱,更没有害怕,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对着刘峰的背影就质问起来。
“刘点长!”
他故意把“点长”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喝了二两猫尿,就跑到我这儿来撒野?”
“就算你是知青点的点长,也不能半夜三更带着人,像土匪一样踹开我的门吧?”
陈才的声音陡然拔高,洪亮又清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这屋子是我花钱从大队租的,有文书有字据!你私闯民宅,还想动手打人是怎么著?”
“这事儿要是捅到赵大队长那里去,我看到时候谁占理,谁没理!”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字字铿锵,完全就是一个被无理取闹搅了清梦的普通人,被逼到忍无可忍后的正常反应。
被陈才这么一通夹枪带棒的抢白,刘峰的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他僵在原地,回头看着一脸“被激怒”的陈才,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啊,自己今晚的行为确实太鲁莽了。
没有任何证据,就凭著一股酒劲和嫉妒心跑来踹门搜查,这事儿传出去,他这个点长根本占不住理。
尤其陈才还把赵老根给搬了出来。
刘峰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感觉自己就像卯足了劲,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差点把自己的腰给闪了。
他预想中抓个现行、当众羞辱陈才、再把他赶出小院的威风场面,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自己反倒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私闯民宅的酒鬼!
可他好歹也是个老知青,是点长,让他当着跟班的面给陈才这个新来的道歉,那张脸往哪儿搁?
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辩解。
“我我这是关心同志!怕你一个人住,半夜出了什么意外!”
跟班张三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陈才,刘点长是好心”
“呵。”
陈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没有再咄咄逼人,反而话锋一转,长长叹了口气。
“刘点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摆了摆手,一脸的无奈。
“只是我这人睡觉死,刚刚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自个儿在打铁呢,叮叮当当的,估计是说梦话声音太大,不小心吵到您老了吧。”
这番话,就像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精准地递到了刘峰的面前。
既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又合情合理地“解释”了可能存在的声响。
刘峰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陈才那张诚恳又带着几分倦意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撒谎?可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
顺着台阶下?那自己今晚这顿折腾,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陈才可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误会解开了就行。”
“我看您还是早点回去歇著吧,这都后半夜了,明天还要带着我们上工呢。”
最后这句“带着我们上工”,就像是一根针,不轻不重地扎在了刘峰的心上。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警告他赶紧滚蛋,别再没事找事,不然明天闹到大队长那里,有他好看的!
刘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和威风,都被陈才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给化解得干干净净。
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哼!算你小子识相!”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场面话,然后狠狠一甩手,转身就走。
那样子,活像是打了败仗的公鸡,连头都不敢回。
跟班张三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连忙跟在后面,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院门外。
陈才站在屋里,听着他们骂骂咧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他脸上的倦意和憨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