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来看着老谭头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强忍着笑意,故意拉长了声音:“哦——喂猫啊…”他拖了个长音,看着老谭头的脸越来越红,这才见好就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行啊,谭大爷,您这猫可真会享福!来,我给您挑两条大的,保证您家的猫吃得满意!”
说著,他利索地挑了一条将近三斤的大鲤鱼和一条肥嘟嘟的大鲫鱼,用草绳串好,递到老谭头面前,“您这一斤粮票加工业券,换这两条,够意思吧?保证把您家的猫喂得油光水滑!”
老谭头看着那两条活蹦乱跳、银光闪闪的大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是抢一般地把鱼接了过来,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心里的那点别扭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取代。3叶屋 首发他依旧板著脸,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还…还行吧!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说完,像是生怕林福来反悔或者周围人再笑话他,拎着鱼,头也不回,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钓位,但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却透著一股子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和窃喜。
林福来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谭大爷,还真是个有趣又嘴硬的老头儿。齐盛小税徃 已发布醉辛蟑劫
赵科长叫来的卡车,不多时便“嘟嘟嘟”地开到了清水河畔。这年月,卡车可是个稀罕物,引得周围尚未散去的村民和钓友们又是一阵围观和惊叹。车上跳下两个穿着机械厂工装、精神抖擞的小伙子,手脚麻利地搬下大秤和几个硕大的铁皮水桶。
“福来兄弟,来,咱们这就过秤!”赵振国亲自指挥,脸上洋溢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仿佛做成的不是一笔买卖,而是结交了一位忘年小友。
两个小伙子力气不小,一人抬秤头,一人抬秤尾,将那沉甸甸的背篓挂上秤钩。秤砣在秤杆上滑动,最终稳稳停住。
“科长,连筐带鱼,一共一百五十八斤七两!”一个小伙子高声报数。
赵振国大手一挥,极其爽快地说道:“嗨,算那么清楚干嘛!这背篓和里面的水草也得占点分量,零头也抹了!福来,咱们就按一百六十斤整算!六毛一斤,一共是…九十六块钱!”他心算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报出了数目。
九十六块!这在1960年,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紧巴巴地过上大半年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但更多的却是为林福来感到高兴。毕竟,这鱼是人家凭“本事”钓上来的,而且赵科长这价格给得也确实是厚道,让人挑不出理儿。
林福来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和稳重,连忙摆手道:“赵科长,这…这怎么好意思?该多少就是多少,哪能让厂里吃亏?这零头可不能抹,背篓的重量也得扣掉…”
“哎!”赵振国故作不悦地打断他,上前一步,亲切地揽住林福来的肩膀,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福来啊,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这鱼新鲜,个头又大,值这个价!说实话,是我们厂里占便宜了,这年头,有钱也难买到这么多这么好的鲜鱼啊!你就安心收著!以后啊,咱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他这话语里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看中了林福来这“独特”的捕鱼能力,想要创建长期的供应关系。
林福来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也不再矫情,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郑重地说道:“赵科长,您太照顾我了!您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以后我林福来但凡是有点收获,肯定第一个想着咱们红星机械厂,想着您赵科长!”
“好!好!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实在的小伙子!”赵振国闻言,脸上笑开了花,用力拍了拍林福来的后背,对他是越看越满意。他随即从随身携带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又拿出钢笔,就著膝盖,唰唰唰地写了一张简单的收据,然后连同一叠厚厚的、散发著油墨香气的钞票,一起塞到了林福来手里。
“来,福来,点点,九十六块,一分不少。这收据你拿着,咱们手续清楚。”赵振国办事极为老道周到,既显示了信任,又把流程走得明明白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福来接过那厚厚一沓钱,主要是崭新的大团结,还有一些五块、两块和毛票,厚厚实实的一摞,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并没有像寻常乡下少年那样迫不及待地当场细数,而是看也没看,就直接揣进了怀里那个李秀兰特意给他缝制的、带内兜的裤衩里。这个细微的动作,更是让赵振国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少年,沉得住气,有心胸,绝非池中之物!
“赵科长,我还能信不过您吗?不用点了!”林福来笑着说道。
“哈哈,好!那我们就装车了!”赵振国也不再耽搁,指挥着两个小伙子将鱼分装进带来的大水桶里,又贴心地往桶里加了些清水,确保鱼儿能活得更久。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被抬上车,赵振国仿佛已经看到了食堂里工人们欢欣鼓舞的场景,心情更是大好。
临上车前,他又特意转过身,握著林福来的手,再三叮嘱:“福来,记住啊,有空就来厂里找我!就算没事,来认认门,聊聊天也行!我家就住在厂家属院三栋二零一,你嫂子做饭手艺不错,下次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一定!一定!赵科长您慢走!”林福来连连点头,心中暖流涌动。这位赵科长,为人仗义,出手阔绰,又没有丝毫架子,是个值得深交的长辈。
卡车“嘟嘟”地冒着黑烟,载着满车的鱼获和赵科长的赏识,缓缓驶离了清水河畔。直到卡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土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