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毛一斤！这价格比林福来心理预期还要高出一截！他心中狂喜，但脸上却只是适当地露出了惊喜和感激，并没有被这“高价”冲昏头脑，反而显得更加沉稳。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微微蹙眉，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忧，谨慎地问道：“赵科长，您这价格…真是太厚道了！我…我感激不尽！只是…这私人卖鱼给公家单位，会不会…违反政策？给您和厂里添麻烦？我可不能因为这点事，让您犯错误啊！”
赵振国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林福来的观感更是提升了一大截！这少年，不仅本事稀奇，做事还如此稳妥、懂得分寸，知道为对方考虑，实在难得！他心中对林福来的评价更高了。
“好！好小子！年纪轻轻，想得倒是周全！”赵振国赞赏地连连点头，解释道，“你放心！这绝对不是‘投机倒把’！我们这是正规的厂务采购，有正规手续和款项，是为了保障生产，属于计划外的物资补充，合理合法！我赵振国以人格担保，绝不会给你，也不会给厂里带来任何麻烦！你这是在支援我们工业建设，是光荣的！”
得到了对方明确的保证，林福来这才像是彻底放下了心，脸上绽放出真诚而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道：“有赵科长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支援国家工业建设，我们社员义不容辞！这些鱼，就都卖给咱们机械厂了！”
“好！爽快！我就喜欢跟你这样明白事理的小伙子打交道！”赵振国心情大好，他看了一眼那沉重的背篓和旁边几个眼巴巴的小丫头，立刻展现出了他体贴和周到的一面，“不过，这一百多斤鱼，你们几个孩子弄到城里也太费劲了。这样，”他转头对跟他一起来、一直等在远处的那个年轻伙计招了招手，吩咐道：“小张，你赶紧骑我自行车回厂里，让车队立刻派辆轻卡过来，再带个大秤和装鱼的水桶，我们就在这儿，当场称重，当场装车，钱款当场结清！也省得福来小兄弟他们再跑一趟了。”
这叫小张的伙计应了一声，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去了。
林福来心中感叹，这位赵科长果然是个能做大事、也会做人的，他连忙再次道谢：“赵科长，您这…这真是太麻烦您了！太感谢了！”
“哎，举手之劳，应该的。第一看书枉 冕费阅独”赵振国摆摆手，浑不在意。等待的功夫，他又和林福来闲聊起来，问了他的名字、年纪，家里情况，话语间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同时也似是不经意地打听着他这“钓鱼”的窍门，显然对这神奇的收获率极为好奇。
林福来自然是半真半假地应付著，把一切都归功于“运气”和“祖传的看水色土法子”，既不显得藏私，又保留了自己的秘密。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态度恭敬又不失分寸，让赵振国越发觉得这个农村少年不简单，心中已将他视为一个可以长期往来、潜力巨大的优质货源提供者。
“福来啊，”赵振国语气愈发亲近，“以后要是再打到什么山鸡野兔，或者像今天这样钓到这么多鱼，别急着往收购站送，直接来厂里找我！或者捎个信到采购科也行！只要是好的、新鲜的食材，我们厂里都需要！价格方面，绝对比市面上公道，绝不会让你吃亏！”他这是明确抛出了长期合作的橄榄枝。
林福来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想要的！他立刻顺势接住，脸上带着感激和郑重：“赵科长，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您放心，以后我要是再有好东西，肯定第一个想到咱们机械厂，想到您！”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振国满意地笑了。
就在林福来和赵振国相谈甚欢的时候，老谭头攥着手里那几张票证，心里跟有猫爪在挠似的。他看着周围的人都心满意足地换到了鱼，闻著那飘过来的阵阵鱼腥气，再看着自己那根新鱼竿下水后依旧纹丝不动的鱼漂，那份煎熬就别提了。
换？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昨天才跟人家吹胡子瞪眼，今天就跟哈巴狗似的凑上去换鱼？不换？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鲜鱼，想想家里小孙子馋肉的模样，还有自己肚子里那寡淡了许久的油水…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坐立不安，在小马扎上扭来扭去，眼神时不时地就往林福来那边瞟，又飞快地收回来，假装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鱼漂，可那鱼漂在他眼里都快变成烤鱼串了。
最终，口腹之欲和疼爱孙子的心还是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他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特别注意他，这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手里紧紧攥著那几张票，一步三挪地蹭到林福来附近。
他等了一会儿，见林福来暂时没空搭理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么杵在那儿，活像一尊表情扭曲的雕像。直到林福来和赵振国的谈话告一段落，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时，他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吸了口气，硬著头皮，用一种极其别扭、瓮声瓮气、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咳…嗯…那…那个小子…”
林福来早就注意到这老头儿的窘态了，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故作疑惑地转过头：“谭大爷？您叫我？有啥指教？”
老谭头老脸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林福来，把手里的票往他那边稍微递了递，声音更低了，还带着点结巴：“那…那个…我…我这儿…有一斤粮票…还…还有张工业券…你看…能…能换点啥…不…”他说完，赶紧补充道，“我…我可不是馋你的鱼！就是…就是看你小子今天运气确实不错…这鱼…看着也还新鲜…我…我拿回去喂…喂猫！”这最后一句“喂猫”简直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围还没散去的人听到他这话，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谁家这年头用鱼喂猫啊？那猫比人都金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