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安决定从这本书入手,开始聊天——
对于古文,很多人都说自己读过,但真正喜欢啃的没几个。
遇到这种正在读的,拍马屁准没错。
果然,姜东眼睛一亮,把书推过来:
“《洗冤集录》,宋慈写的。南宋的刑侦典籍,咱们这行的老祖宗。”
田平安接过来翻了翻,竖排的繁体字看得他眼晕。
他硬着头皮装出感兴趣的样子:“这可是宝贝啊!”
“可不是嘛。”
姜东在对面坐下,把沏好的茶推过来,
“你看这一段——‘凡检验,勿避臭秽’。意思是检验尸体不能嫌脏怕臭。古人办案,讲究的是细致入微。”
他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小字:
“还有这句,‘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命案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勘验,第一次勘验最重要的是检验尸体。这道理,放现在也不过时。”
田平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却冒出个疑问:
您一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还在研究法医方面的知识?
姜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合上书: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这老古董,不如多看几本案卷实在?”
“没有没有…”田平安赶紧摆手。
“没关系,有这想法正常。”
姜东抿了口茶,
“但你要知道,办案子,技术手段在变,现场勘验在变,可人心没变,人性没变。
宋慈那会儿的凶手,和现在的凶手,作案动机大同小异——
无非贪、嗔、痴、恨、爱、恶、欲。”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看这些书,不是学破案手法,是学怎么理解人。
理解了人,才能理解案子。”
田平安肃然起敬。
这话听起来有点玄,可细想还真在理。
他想起自己重生前的那些经历,有时候破案卡壳,不是技术不够,是没想明白“人”为什么会那样做。
“受教了,姜局。”他真心实意地说。
姜东摆摆手,话锋一转:
“你来找我,肯定不是来听我讲古的吧?是不是又想显摆最近又破了几个案子?”
“哪能啊!”田平安嘿嘿笑,“我那几个小案子,在您这儿不值一提。”
“值。”姜东认真地看着他,“高队长都跟我汇报过了。明良辉的案子,还有之前的几个积案…你确实是个人才。
他往后靠了靠,目光里带着期许:
“好好干,将来龙海刑警队,就是你的了。可别学那个谁…”
他眉头微皱,
“江必新。多好的苗子,半道去嫖娼,还一次找好几个小姐,成何体统!”
田平安心里咯噔一下。
姜局果然不知道江必新是卧底。
他嘴上顺着说: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绝不犯这种错误。”
心里却想:少帅啊少帅,你这卧底演得也太投入了,连领导都骗过去了。
“刑警队哪能是我的,”
田平安谦虚道,
“我永远是刑警队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姜东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了然:
“行了,别跟我兜圈子了。我知道你跑我这儿来想干什么——想打探案情,对吧?”
“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田平安搓着手,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是想问问曹绪杰的审讯情况吧?”姜东一针见血。
田平安点头:“毕竟这个案子我从实习就开始跟,有感情了。关键节点,还都让我碰上了…”
“所以你觉得,我得跟你‘汇报汇报’?”姜东挑眉。
“不敢不敢!”田平安赶紧摆手,“姜局您可别开玩笑,折煞我了。”
姜东没再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封皮已经磨得发亮。
他翻到某一页,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停住。
“曹绪杰交待的情况,有些很有意思。”
姜东抬起头,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
“关于崔建国假死案,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田平安坐直身子,圆滚滚的肚子往前挺了挺,小眼睛紧紧盯着姜东。
“曹绪杰的父亲叫曹志刚,”姜东缓缓道,“崔建国的司机兼保镖,也是个民间高手,据说一身功夫了得。崔建国发迹后,花重金把他请到身边,一用就是好几年。”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姜东沉稳的叙述声。
“后来曹绪杰年纪大了,能开车了,曹志刚就把司机的活儿交给儿子,自己退到暗处。但他仍然是崔建国的贴身保镖——不论崔建国去哪儿,他都提前去打前站,确认安全。”
姜东顿了顿,喝了口茶:
“甚至包括崔建国去88号别墅幽会情人,曹志刚都是提前潜入,找个房间躲起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崔建国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到处乱搞女人。”
田平安脑子里浮现出画面:
一个老人躲在别墅的暗处,听着雇主和情人的动静,像条忠实的看门狗。这工作,听着就憋屈。
“出事那天晚上,”姜东继续翻着笔记,“崔建国告诉曹志刚,又要去88号别墅见甘雪娇。曹志刚像往常一样,提前进去,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认安全,才通知崔建国可以过来。”
“崔建国打车来的,坐的就是朱子平的出租车。”
田平安心里一动。朱子平——那个出租车司机,他带着三棱军刺随时准备刺死崔建国为他爷爷复仇。
“崔建国和甘雪娇在卧室的时候,曹志刚躲在旁边的小房间里。”姜东的声音低了些,“突然,他听到客厅有动静,就出来查看。”
田平安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那晚的场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保镖,悄无声息地从藏身的小房间摸出来,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
他想知道,深更半夜的,客厅里到底出了什么动静。
“谁知他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朱子平迎面捅了一刀。”
姜东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说那一刀快、准、狠,绝对是练家子手法。老爷子年纪大了,精气神跟不上,反应慢了半拍,这才着了道。”
田平安一拍大腿,圆脸上的肉跟着颤了颤:
“这就对上了!朱子平虽然是个出租车司机,可他在部队是侦察兵出身,苦练过格斗!
他一直憋着要给爷爷报仇呢——
他以为捅死的是崔建国,哪知道捅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