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后，才缓和了些心底腾起的杀意。
不着急，等找到堂哥之后，再把这鬼地方拆了不迟。
跟着金色光点指引的方向。
叶雪最终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府邸门前。
抬头望去，眼前的府邸张灯结彩，古朴中透着富贵的大门两侧挂着醒目的红色灯笼，鲜艳的红色纱帐缠绕在雕花梁柱之间，随风轻轻飘动。
门内隐约传来喧闹的音乐与笑语声。
“凕夜，你确定是这里？”叶雪在心里发问。
她怎么觉得这户人…不，魔家在办喜事……
就在叶雪站在门口的功夫，一个身材瘦削得像根竹竿的魔物迎上前来。
他两颊深深凹陷，使得那对圆鼓鼓的眼球格外凸出。
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他张开嘴，露出谄媚至极的笑容，同时也暴露了满口令人不适的黑黄色牙齿。
叶雪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下，总觉得他会有口臭。
好在开口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传出奇怪的味道。
“这位尊贵的大人，面生得很，是特地来参加我们家小姐新婚大典的吗？”
新婚大典？
叶雪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凕夜，我怎么觉得……”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的吧？”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凕夜揶揄的说道。
叶雪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凕夜你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了。”
“有吗？”凕夜的反问听起来无比坦然。
当然有！这一点叶雪很肯定。
面前那谄媚的魔物侍从见叶雪半晌不语，只是面色变幻，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他腰弯得更低了：“大…大人？请帖……您可有带在身上？或是告知小的您的名讳，小的也好进去通禀……”
叶雪心沉了下去，她哪里来的请柬，打进去？
可贸然动手，势必会打草惊蛇，增加救人的难度。
就在叶雪思索之时，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放肆！”
一道红色身影掠过叶雪的身侧。
紧接着。
“啪！”的一记脆响，甩在了那魔物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原地转了个圈。
叶雪的眼皮都跟着跳了跳，好巴掌。
任筱筱收回自己的纤纤玉手时，对叶雪眨了眨眼睛。
随即又板起脸，对着那瑟瑟发抖的仆从呵斥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这位大人的脚步？瞎了你的狗眼！”
“血…血使大人？”那魔物显然认得任筱筱，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下就跪了。
“小的不知，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
“现在。”任筱筱居高临下的斜睨着他，“还需要请柬吗？”
“不！不敢！不需要了！”仆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上哭腔，“两位大人快请进！是小的该死，挡了两位大人的路！”
任筱筱轻哼一声，“贱骨头，还不起来带路。”
看到任筱筱这张扬跋扈的模样，叶雪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点暗爽。
打的是魔物，那没事了。
打得好，建议多打。
厅内觥筹交错，满堂喜气。
新郎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穿着精致的魔族喜服。
可是，他的眼神……空洞无物。
叶雪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叶雪的目光落在上首位置。那里坐着的是一位魔君实力的角魔。
人生兽首，弯曲粗壮的犄角盘踞在头顶，山羊的黄色竖瞳正不带任何感情的俯瞰着下方。
在看到叶雪，以及她身旁不远处的任筱筱时，那长方形竖瞳微微眯起，像是发现猎物时候的兴奋。
“红衣血使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他那双竖瞳落在任筱筱身上，“本君也好……亲自出来迎接你。”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满场的喧闹欢笑声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目光，包括那些原本流连在新娘与新郎身上的视线，全部转向了任筱筱和叶雪。
任筱筱看到叶雪此刻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能说什么呢？
血魔神寻找叶无心都快找疯了，结果人家就在深渊魔界。
就在他眼皮底下，被这无妄魔君藏了起来……
而且看这架势，竟是要强招叶无心做女婿！
叶姐姐堂哥……还真的艳福不浅啊……
任筱筱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现在人是找到了，要怎么带走他是一个问题。
“无妄魔君这是嫁女儿？怎么嫁得这般寒酸，也不办得盛大一些。”
任筱筱目光扫过神情空洞的叶无心，“这大喜的日子，新郎官为何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
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唰……！”
新娘一把扯下红盖头，露出一张娇艳中带着戾气的面容。
她怒视任筱筱，“红衣血使，此言何意？”
美人一身红妆，人比花娇，即便此刻疾言厉色，却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还挺漂亮。”叶雪下意识地感叹。
任筱筱难以置信地瞥了她一眼。
姐姐，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而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原本怒气冲冲的屠嫣儿愣住。
她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魔族也不例外。
“嫣儿，不得无礼。”无妄魔君不走心的呵斥道。
“小女年纪尚轻，不懂规矩，想必红衣血使胸怀宽广，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年纪小？”任筱筱轻笑出声。
“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东西，也就在你口中，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若论年纪，任筱筱今年才十七，对比屠嫣儿小得不是一星半点。
任筱筱的这番话，让无妄魔君脸色阴沉。
只可惜他那张兽面，除了狰狞凶狠，也看不出更多情绪了。
“无妄魔君，我倒要问问，这位新郎官为何身上没有半分魔气，反倒是，透着人族气息？
难道魔君招婿，竟连对方的根底来历都毫不在意了吗？”
任筱筱趁势逼问，无妄魔君的这般作为显然是没有将血魔神放在眼里。
他一个魔君怎么敢对着一位魔神阳奉阴违的？
私藏人族天骄，就这一条就足够他死八百回。
“呵……”无妄魔君发出低沉的笑声，“血使大人管得未免太宽了。本君的女婿……”
“你的女婿？”叶雪忽然开口，语带讥讽。
“你的女婿……看起来，似乎并不情愿做你的女婿呢。”
叶无心此刻神情恍惚，目光空洞，分明就是受人控制。
若他是心甘情愿，叶雪这个做妹妹的，即便对方是魔族，也会给予尊重。
可眼前这情形，分明是强嫁！
那不行啊，她得保住堂哥的清白。
“叶家小辈，你不在灵武大陆好好待着，竟敢潜入我深渊魔界……当真是不怕死。”
咦？
身份暴露了！
他是如何看破的？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叶雪心头跳了一下。
无妄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属于半步神级的威压弥漫开来。
他语气中尽是轻蔑与讥讽。
“若不是看在你体内流着与叶无心同源血脉的份上，你以为，此地有你开口说话的资格？”
“半神级……？！”
任筱筱警惕的环顾四周，方才那卑躬屈膝的侍从此刻直起腰板，正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她们。
也是变得一手好脸。
叶雪抬手挡住蠢蠢欲动的任筱筱。
“一边待着去。”她身上有伤在身，凑什么热闹。
“哦……”任筱筱嘴巴嘟了嘟，好吧。
异能运转，周围温度骤降，空气里，一片片冰花凭空凝结，在叶雪身后有规律的旋转，发出冰花撞击的脆响。
“等等。”
屠嫣儿一闪，飘至叶雪面前。
她那双独特的眼眸好似一个万花筒，层层叠叠的光影在其中交织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叶雪，你真的要与我为敌吗？”屠嫣儿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不如先看看这些记忆，再做决断。”
记忆？什么记忆？
叶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她周身悬浮的雪花停滞在半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中。
这是什么恐怖手段？
叶雪心中微惊，暗叹自己大意了。
“我是重生之人。”屠嫣儿的声音在此间世界的上空回荡，“这就是我和他的前世。”
那是一个以屠嫣儿为视角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她与叶无心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战场上相遇，他们为各自的信仰而战，却又惺惺相惜。
本来应该是敌人的他们互生好感。
长达几百年的血海深仇不是轻易可以磨灭。
哪怕屠嫣儿在后期已经站在了人族的一方，但……她依旧不被灵武大陆人族接纳。
双星之一的叶无心，也因为她而受到各大世家排挤。
连带着整个叶家都受到了波及，逐渐走向没落。
相比起屠嫣儿和叶无心那些感情经历，叶雪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在屠嫣儿的记忆之中，叶雪看到了绝望的未来。
魔族大军登陆灵武大陆，人族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文明的火种一个接一个熄灭，最终只剩下断壁残垣。
天渊防线破了！十一个战区无一幸免！
大夏的强者呢？
大夏的神明呢？
为什么在屠嫣儿的记忆中，他们一次都没有出现？
还有她的父母呢？哥哥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幸存的人族被圈养在高墙之内。
如同牲畜般被魔族豢养起来，进入了真正的黑暗纪元。
“这一世，我别无他求。”
屠嫣儿的声音将叶雪从记忆中拉回现实，“只想完成那场未尽的婚礼，求一个圆满。”
叶雪皱了皱眉，强大的意志力让她强行挣脱了幻境的束缚。
屠嫣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居然能这么快就从我的记忆幻境中挣脱出来……”
“所以，这些是幻境，都是假的。”叶雪深吸了一口气。
那段记忆太过残酷，她本能地拒绝相信。
三百多年的奋战，无数先烈的牺牲，终究只换来了一个失败的结果。
亿条生命被屠戮，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是魔族的狂欢。
幸存者被圈养成为口粮……是灵武大陆的噩梦。
“那是我真实的记忆，只不过现在用幻境的方式呈现出来。”
屠嫣儿转身退了回去。
她轻轻扣住叶无心的手，“所以，你现在懂我为什么要留下他了吗？”
她的目光温柔的投向神情呆板的叶无心，“人族气数已尽，我不想……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在屠嫣儿的记忆中，叶无心死在了他们的婚礼上。
叶雪沉默了片刻。其实是在和凕夜沟通。
“凕夜，她真的是重生的？”貌似好像也能说通。
若不是因为前世的执念，屠嫣儿何必冒险将叶无心藏匿在深渊魔界？
“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凕夜反问，“那确实是某个时间线上灵武大陆的未来。”
“那……未来可以改变吗？”叶雪不喜欢那样的未来。
“我的出现，不就是正在改变未来吗？”
凕夜透过系统空间看着叶雪，他怎么会，真的让她又走到那一步呢。
“所以说，她记忆里的未来，不见得是真的未来，我们的出现，就是最大的变数。”叶雪被凕夜哄好了。
心头那因为看到尸海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当叶雪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对紧握双手的身影时，不禁感到一阵无奈。
有些事，实在让人不愿去面对。
“姑且当你的幻境是真的。那么现在……能让我的堂哥恢复意识了吗？”
“为什么？”屠嫣儿不能理解。
明明已经亲眼见证过那场尸山血海。
亲眼见过人族注定覆灭的未来，为何叶雪仍要执意拆散他们？
难道叶雪也与那些固执的人族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不等叶雪回答。上首位置的无妄魔君已然失去耐心。
“嫣儿，既然她执意要带走叶无心，不如就此了结她们。”
无妄的目光扫过叶雪和任筱筱，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要除掉她们，叶无心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他也能永远留在魔界。这才是最稳妥的解决方式。”
任筱筱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从叶雪的背后探出头来：“无妄，你敢！”
屠嫣儿却沉默了。
她垂眸站在原地，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无妄魔君在等她的一个答复。
叶雪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