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三号营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暗流涌动。
“魔鬼周”的极限训练仍在继续,每个人都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咸鱼,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两天后,就是决定所有人去留的最终格斗考核。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医务室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世外桃源”。
每日下午固定的时间,苏棠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而江言,则会恰到好处地因“脚踝扭伤需持续观察”而躺在病床上,等待着他的“主治大夫”。
新兵卫生员李晓鸽成了两人完美的挡箭牌。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段,端着饭盒,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给隔离室的白薇送饭。这为苏棠和江言创造了宝贵的、无人打扰的半小时。
今天,是第三次针灸,也是最后一次。
医务室的治疗间里,依旧弥漫着那股浓烈霸道的正骨水气味。
江言赤着精壮的上身,安静地趴在病床上,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像一头蛰伏的猎豹。与前两次的紧张和僵硬不同,此刻的他显得无比放松和坦然。
苏棠的手法依旧精准而老练。她没有多余的言语,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消毒,然后精准地刺入江言后颈的穴位。
“有感觉吗?”苏棠一边缓缓捻动着针尾,一边问道。
“有。”江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激动,“一股热流,很舒服,比前两次温和多了。现在已经能顺着肩膀,一直流到指尖了。”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五指,那曾经如同梦魇般困扰他的僵硬、麻木和微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充满了力量的掌控感。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根手指的末梢神经,都充满了活力。
“你的神经粘连已经被彻底冲开,淤堵的气血也通了。”苏棠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剩下的,就是靠自身慢慢休养恢复。不过……”
她话锋一转:“后天的格斗考核,你这只手,最好还是别用全力。毕竟刚刚疏通,经络还很脆弱,如果再次过度使用,导致筋膜撕裂,那就麻烦了。”
江言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忘了自己还光着膀子。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棠,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苏安同志,这……这就好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声音都在发颤。
这只手,曾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成了他最深的绝望。他找遍了军区最好的医生,得到的答案都是“肌肉疲劳,静养”,可情况却一天比一天糟糕。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脱下这身军装,告别他视为生命的射击事业。
可现在,苏棠,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农村女兵,仅仅用了三天,三次神乎其技的推拿和针灸,就把他从悬崖边上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已经不是医术了,这是神迹!
“我说过,能治。”苏棠的回答依旧简单,她开始收拾银针,动作不疾不徐。
江言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中那股感激、敬佩和震撼,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却只化为一句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承诺。
“苏安同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往后,我江言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认真,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棠擦拭银针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又来了”。
江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窘迫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只要你有任何需要,上刀山下火-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用不着。”苏棠将银针放回木盒,“你要真想感谢我,后天的格斗考核,就全力以赴,拿个好成绩。别给你自己丢脸,也别给我这个‘大夫’丢脸。”
“是!保证完成任务!”江言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像是在接受命令的士兵。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棠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依旧冷淡:“行了,把衣服穿上吧,时间差不多了。”
“好。”江言如梦初醒,连忙拿起一旁的作训服穿上。
江言穿好衣服,神情有些复杂。
“苏安同志,”最终,他只是郑重地说道,“你的大恩,我记在心里。以后有任何事,只要一句话。”
“嗯。”苏棠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拿起那个装着银针的木盒,转身准备离开。
江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叫住了她:“苏安同志,等一下!”
“还有事?”
江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这个……给你。我……我前两天托我姐从市里寄过来的,大白兔奶糖。你……你尝尝。”
这个年代,大白兔奶糖可是稀罕物,逢年过节才舍得买几颗给孩子解馋。
苏棠看着他手里的糖,又看了看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英俊脸庞,心里大概明白了。
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感谢。
她没有接,只是淡淡地说道:“心意我领了,糖就不必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说完,她没再给江言任何机会,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阴森的隔离室里。
李晓鸽将最后一份晚饭——一碗菜粥和一个窝窝头,放在白薇面前的桌子上。
“白薇同志,吃饭了。”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怯意。
这两天,她就像活在冰火两重天里。
一边,是白薇声泪俱下的控诉,是那“敌特”、“奸情”的可怕指控,是那幅“铁证如山”的冲击性画面。
另一边,是苏安在训练场上冷静沉着的身影,是江言班长对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重,是高铠那毫不掩饰的维护。
白薇没有碰那碗粥,她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晓鸽,声音沙哑地问:“怎么样?想好了吗?”
李晓鸽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