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毅天师那声如洪钟的最后通牒,如同投入滚烫油锅中的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峰顶那近乎凝固的肃杀与悲壮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柄出鞘的利剑,瞬间聚焦在邹临渊身上,等待着邹临渊的回答。
或者说,等待着邹临渊最后的挣扎。
跪在地上的王虎、赵强、陈浩三人,猛地从地上站起,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混合着血与灰的污迹,迅速退到邹临渊身后两侧,与陆书桐、狐月儿并肩而立。
他们紧握兵器,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只剩下拼死一搏的疯狂。
陆书桐指尖的光芒流转得更快,狐月儿周身已有淡淡的粉色妖力开始弥漫。
邹临渊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从龙虎山天师威严的面容,到武当掌门清冷的眼神,再到蜀山、青城那些年轻弟子跃跃欲试的脸,以及瑶池、素女、大龙寺、赶尸门、唐门……最后,落回张天毅身上。
邹临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之前那种渊渟岳峙的沉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无比、仿佛能刺破苍穹的锋芒!
一股无形的、凝练至极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以邹临渊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脚下坚硬的青黑岩石,竟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自行了断?听候发落?”
邹临渊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嘲弄。
“张天师,还有在场的诸位……你们,也配?”
“我兄弟赵铭,生前忠厚,死后蒙冤,所求不过一线生机,一隅安身。
他何曾主动害过一人?
何曾为祸苍生?
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仅因他身为异类,便要赶尽杀绝!”
“我邹临渊,不过是想庇护兄弟,讨个公道。
你们便给我扣上玄门败类和魔道余孽的帽子,摆出这替天行道的阵仗,想要将我连同我这微末基业,一同碾碎!”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漠然、或愤怒、或贪婪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绝巅之上。
“好一个替天行道!好一个天下正道!”
“你们的道,就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不容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吗?!”
“你们的正义,就是罔顾事实,仅凭出身定罪,为了利益和脸面,就可以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正义吗?!”
“若这便是正道,这便是天道……
那我邹临渊,今日便站在这里,站在你们口中的斩龙台上,告诉你们!”
邹临渊猛地抬手,指向苍穹,指向那翻涌的云海,指向那代表着玄门正统的联军,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我,不认!”
“我兄弟,更不该死!”
“想要拿人,想要夺剑,想要灭我阴阳殿……”
邹临渊右手虚空一握,一声清越激昂、带着无边杀伐之气的剑鸣骤然响彻天地!
“嗡——锵!”
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自邹临渊眉心内冲天而起,落入掌心,化作一柄造型古朴、剑身暗红纹路流淌、散发着滔天凶威与煌煌正气的杀道圣兵。
倚天剑!
剑尖斜指地面,邹临渊眼神如万载寒冰,扫视全场,最后吐出的话语,带着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决绝。
“问过我手中之剑!”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呼啸,剑鸣余韵回荡。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无论是名门大派的掌教长老,还是普通弟子,亦或是那些散修,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狂妄!
太狂妄了!
面对天下正道如此阵仗,非但不求饶,不自辩,反而直斥其非,公然挑战整个玄门正道的道与义!
这已不是简单的负隅顽抗,这是宣战!
向整个玄门正统的规则与权威宣战!
“放肆!”
“狂妄小辈,不知天高地厚!”
“魔头!果然是冥顽不灵的大魔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怒斥与呵骂!
尤其是那些自诩名门、地位尊崇的掌教长老,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驳斥、指着鼻子骂不配?
一个个气得面色铁青,须发皆张,周身灵力鼓荡,恨不得立刻出手将邹临渊毙于掌下!
“好!好!好!”
龙虎山张天毅天师连说三个好字,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既然你执意寻死,那我等便成全你!
替天行道,铲除妖孽,正在今日!”
他目光如电,扫向身旁。
“哪位道友,愿打这头阵,擒下此獠,以正视听?”
“阿弥陀佛。”
大龙寺了凡大师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此子魔性深重,巧言令色,混淆是非。
老衲愿以佛门金刚手段,先度化了他心中戾气!”
“大师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只见武当山掌门清风子真人越众而出,一身道袍飘然,仙风道骨,眼神锐利如剑。
“此子口出狂言,蔑视我正道威严,更手持凶兵,显然已入魔道。
我武当山忝为玄门正宗,除魔卫道,义不容辞。
此等狂妄小辈,何须大师出手?
便由我武当,先来会会他,看看他究竟有何依仗,敢如此大放厥词!”
清风子此言一出,既表明立场,抢了头阵,又隐含维护武当颜面之意。
毕竟之前武当弟子在江城与邹临渊有过冲突,还吃了暗亏。
此刻正是找回场子、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善。”
张天毅天师微微颔首。
“那便有劳清风道兄,擒拿此獠,务必小心其手中魔剑。”
“天师放心。”
清风子自信一笑,转身看向邹临渊,目光如电。
“邹临渊,你杀我武当弟子,辱我武当威名,今日又在天下同道面前大放厥词,罪无可赦!
本座便以武当真武七截剑阵,领教你的高招!
看看是你的魔剑利,还是我武当正道煌煌!”
话音未落,清风子身后,那二十四名早已结成阵势的武当精英弟子,齐声暴喝。
“结阵!”
“唰唰唰!”
人影闪动,步履如风!
二十四名武当弟子,瞬间按照特定方位散开,将邹临渊围在中心。
他们步伐玄奥,气息相连,隐隐与天地呼应。
七人为一组,分站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个方位,暗合北斗七星。
每组又内含三才四象变化,阵中有阵,法度森严。
二十四人的气机通过阵法完美融合,竟形成一股磅礴厚重、犹如山岳倾倒、又似江河奔流的庞大气势,将邹临渊牢牢锁定!
这正是武当山镇山绝学之一!
真武七截剑阵!
此阵需七人同使,相当于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威力无穷!
清风子此次带来的是二十四名精锐弟子组成的加强版,威力更胜寻常!
阵势一成,剑气冲霄!
二十四柄长剑同时出鞘,寒光耀目,剑气纵横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由剑光组成的罗网,朝着中心的邹临渊笼罩而下!
那凌厉的剑气尚未及体,便已割裂空气,发出嗤嗤声响,地面坚硬的岩石上,竟被逸散的剑气划出道道白痕!
“武当剑阵!果然名不虚传!”
“此阵一出,便是辟谷高手陷入其中,也难讨好处!
这邹临渊,怕是要饮恨当场了!”
“哼,看他还能嚣张几时!”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叹和冷笑。
不少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邹临渊在剑阵中被绞杀成碎片的场景。
面对这堪称绝杀、足以让寻常灵虚修士色变的剑阵,邹临渊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手中倚天剑斜指地面,剑身暗红纹路微微发亮,仿佛在兴奋地低鸣。
“真武七截阵?”
邹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徒有其表!”
话音未落,邹临渊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花哨繁复的招式。
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挥剑!
一道暗红色的、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自倚天剑尖迸发而出!
这道剑气不大,不过丈许长短,速度却快到了极致!
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看似完美无缺、剑气纵横的剑网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衔接点。
正是天权与玉衡两组交接、气息转换的那一刹那的细微空隙!
“嗤啦——!”
仿佛裂帛之声!
那由二十四名武当精英弟子、无数剑气交织而成的庞然剑网,被这道暗红剑气一刺,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一滞!
紧接着,剑气爆发,那完美的气机连接处,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整个剑阵的运转,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什么?!”
阵眼位置的清风子真人脸色剧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苦心演练、威力无穷的真武七截阵。
竟被对方一眼看破虚实,轻描淡写地一剑便撼动了根基!
“变阵!绞杀!”
清风子厉喝,手中长剑出鞘,就要亲自入阵弥补破绽,发动最强一击。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剑阵出现凝滞的刹那,邹临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原地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邹临渊的速度太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然突进!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你们这阵法,只学到了死的肃杀,却丢了生的变化,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冰冷的话语在剑阵中响起,邹临渊的身影如同游鱼,在纵横交错的剑气缝隙中穿梭!
并非硬撼剑阵,而是以令人匪夷所思的眼力与身法,游走在剑阵气机流转的节点与薄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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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点在阵势转换的关窍,或是某个弟子气息衔接的刹那!
“锵锵锵锵——!”
一连串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伴随着的是武当弟子们的惊呼、闷哼,以及长剑脱手飞出的声音!
邹临渊的剑,快!准!狠!
更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破尽万法的凌厉剑意!
倚天剑在邹临渊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暗红的剑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名武当弟子踉跄后退,或是虎口崩裂,或是长剑被震飞,更有甚者,被剑气余波扫中,道袍撕裂,身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仅仅不到十个呼吸!
“砰!”
“啊!”
“我的剑!”
二十四名武当精英弟子,组成的真武七截剑阵,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邹临渊一人一剑,以近乎摧枯拉朽的方式,生生打散!
七组阵型溃不成军,弟子倒了一地,哀嚎与惊怒声交织,长剑散落一地,寒光映照着他们惨白而难以置信的脸!
清风子真人持剑立于阵外,脸色涨红如同猪肝,手臂微微颤抖,刚才他试图入阵拦截。
却被邹临渊随手一剑震得气血翻腾,差点握不住剑!
他死死盯着场中那持剑而立、青衫甚至没有沾染多少灰尘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惊怒、羞愤,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骇然!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山风,和武当弟子压抑的痛哼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武当真武七截剑阵,名震天下的玄门大阵,竟然……就这么被破了?
被一个年纪不过双十、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以这样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轻易击破?!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他是什么修为?!”
“刚才那剑法……那剑意……绝不仅仅是开光期大圆满!”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与难以置信的惊呼!
各派高手脸上的轻松与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惊疑,以及重新评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