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的府邸,与典文司那种浩瀚书卷气不同,更显法度森严、威仪厚重。
府邸坐落在酆都城核心区域,却自成一界,高墙深院,门楼巍峨,漆黑的匾额上明察秋毫四个银钩铁画的大字,仿佛蕴含着洞彻幽冥的法则之力。
门前矗立着两尊并非石狮,而是獬豸的神兽雕像。
独角向天,目露神光,象征着公正与审判。
此刻,崔府那足以容纳千人的前庭广场上,早已是鬼山鬼海。
按照阴司规制,新任阴阳总长上任的最后一道仪轨。
聆听宣言,精血认主。
需在天地第一判官崔珏的主持下,于其府邸正堂前的法鉴台上进行,并有辖下各部主要阴司、阴神观礼见证。
因此,但凡隶属于阴阳总长管辖范围,有点头脸的人物,今日几乎都到齐了。
十大阴帅自不必说,站在最前列。
黑无常范无救抱着胳膊,脸拉得老长,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晦气和倒霉。
白无常谢必安则拿着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小本子,用一根惨白的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辰时三刻,于崔府法鉴台前候场,站立约一炷香,腿有点酸……
看来以后得建议总长大人,这种集体活动能否提供坐席,或者计算成加班功德……”
牛头马面并肩而立,牛头正试图把自己那对硕大的弯角擦得更亮一些,嘀咕道。
“老马,你说咱们这算不算迎新领导座谈会?
要不要准备点果盘?”
马面翻了个白眼。
“果盘?
你想被崔判官用判官笔戳死吗?
肃静点吧,没看日游神和夜游神都快站成雕塑了。”
日游神身形凝实如常人,夜游神则虚淡如影子,两人都是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仿佛在比谁更像个合格的背景板。
豹尾、鱼鳃、黄蜂、鸟嘴这四位阴帅,则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工作经验。
豹尾阴帅(兽类):“听说这位新总长是活人,那他会不会对咱们有偏见?
比如觉得猫猫狗狗比豺狼虎豹可爱,就偏心?”
鱼鳃阴帅(鱼类):“得了吧,我听说阳间现在流行吃海鲜刺身……
他会不会看我们水族不顺眼?”
黄蜂阴帅(昆虫):“嗡嗡……我只希望他别让我们写太多报告,我手下那些工蜂,字写得跟鬼画符似的……
哦,我们就是鬼。”
鸟嘴阴帅(鸟类):“嘎!
你们那算啥?
我听说阳间有个叫动物保护协会的,专门管我们天上飞的!
以后我抓个恶鬼凶禽,是不是还得先看看是不是保护动物?”
在他们身后,是各路巡查司、缉捕司、刑讯司、档案司等部门的头头脑脑,以及众多有名有号的鬼将、判官、阴差。
大家神色各异,有的好奇张望,有的满脸不忿,有的眼观鼻鼻观心,还有的在小声议论,整个广场虽然被崔府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不敢大声喧哗。
但那股子等着看热闹,不服气,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却如同暗流般涌动。
而在法鉴台正前方,靠近正堂的位置,还设了数把交椅。
此刻,上面赫然坐着几位气息如渊如岳的身影——正是十殿阎王中的几位!
秦广王蒋歆,楚江王厉温,宋帝王余懃,五官王吕岱,阎罗王包拯,卞城王毕元宾,泰山王董和,平等王陆游,转轮王薛礼薛仁贵,竟有九位阎王到场!
只有都市王黄中庸缺席。
显然,他们对邹临渊这最后一步仪轨,也颇为关注。
尤其是楚江王,脸色依旧阴沉,目光偶尔扫过角落里面如死灰、魂火飘摇的洪武及其麾下三千阴兵,更是寒意森森。
“妈了个巴子,本王手下最精锐的三千阴兵和洪武大将都让这小子给我顺走了。”
第十殿转轮王薛礼,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
则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他身形魁梧,即便坐着也如岳临渊,国字脸上带着军旅特有的豪爽与审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在尚未出现的邹临渊原本该站立的位置。
“吉时将至,新任阴阳总长邹临渊,为何还未到来?”
崔珏的声音从前方的正堂门口传来。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黑判官服,头戴獬豸冠,手持判官笔和生死簿副册,神色肃穆,不怒自威。
孟南枝陪着邹临渊,正从侧边的廊道走来。
她也换了一身相对正式的红色宫装,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庄重。
但眉眼间的灵动依旧。
她听到崔珏的话,悄悄对邹临渊吐了吐舌头,低声道。
“看,崔大人等不及了。
这位可是最讲究规矩和时辰的。”
邹临渊面色平静,手中捧着那盛放三样信物的托盘,步伐沉稳地走向法鉴台。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邹临渊身上,好奇、审视、不屑、嫉妒、无奈……种种情绪,如同实质。
邹临渊走上法鉴台,将托盘放在中央的玉案上,然后对着正堂方向的崔珏及诸位阎罗,躬身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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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临渊,奉命前来,完成仪轨。”
崔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下方众阴神,朗声道。
“今有阳间生人邹临渊,受十殿阎君、五方鬼帝敕命,领阴司巡阳总使、阳司镇魂总巡之职,总摄阴阳缉捕侦查之事,并负追查《生死簿》重任。
依制,需于此法鉴台前,聆听上任宣言。
并以精血为契,与总长信物相合,得幽冥天地见证,方为圆满。”
崔珏的声音蕴含着某种法则之力,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个角落,让所有窃窃私语都安静下来。
“邹临渊,上前来。”
崔珏示意邹临渊站到玉案前,面对众阴神。
邹临渊依言上前,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下属们。
崔珏展开手中那卷暗金色的诏书,开始用一种古老、庄严、蕴含着奇异韵律的腔调,宣读上任宣言。
内容无非是告诫邹临渊需恪尽职守、秉公执法、维护阴阳平衡、竭力追查《生死簿》云云。
字字句句,引动冥冥中的法则共鸣,化作淡淡的金色符文,缭绕在邹临渊身周,最后没入邹临渊的体内。
这是一种无形的契约与约束。
宣言宣读完毕,崔珏合上诏书,神色更加严肃。
“宣言已聆,契约已成。
接下来,便是以你自身本源精血,与总长信物建立不可分割之联系。
此过程关乎你与信物之契合,乃至日后权柄行使之顺畅,务必凝神静气,心无旁骛。”
他示意邹临渊取出那三样信物。
镇邪金印、上位诏书、玄甲黑虎兵符。
邹临渊深吸一口气,将三样信物在玉案上一字排开。
金印居中,诏书在左,兵符在右。
“请,逼出心头一滴本源精血,滴于三样信物核心之处。”
崔珏沉声道。
广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邹临渊的手指。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精血认主后,邹临渊这阴阳总长的身份,才算是真正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更改。
邹临渊没有犹豫,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泛起灵光,缓缓点向自己心口位置。
一股精纯的元气与生命本源被调动,顺着经脉涌向指尖。
寻常修士逼出的精血,应是鲜红中带着淡淡金丝,此为气血精华。
然而,当邹临渊指尖光芒凝聚,一滴晶莹剔透、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血珠缓缓沁出时。
“咦?”
“那是……”
“我的冥君老爷!那是什么颜色?!”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只见邹临渊指尖那滴精血,并非寻常的鲜红或暗红,也非带着金丝的赤金,而是一种温润澄澈、仿佛融化了阳光与月华的淡金色!
这淡金色并不刺眼,反而有一种内敛的、勃勃的生机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散发出来,其中隐隐有极细微的紫气流转,更添神秘!
“淡金色精血?!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辟谷期修为,精血怎会是如此异象?!”
“这颜色……闻所未闻!难道是因为倚天剑?”
“不对!倚天剑是外物,精血乃是自身本源!
此子……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连台上端坐的几位阎王,除了转轮王薛礼眼中精光爆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其他几位也都是面露惊容。
秦广王眉头紧锁,楚江王眼神阴鸷,宋帝王若有所思,平等王陆游更是低低咦了一声。
崔珏也是瞳孔微缩,但他身为天地第一判官,定力非凡,很快恢复常态,只是深深看了邹临渊一眼,沉声道。
“勿要分心,继续!”
邹临渊自己也有些意外,他融合蛟龙之力后,只觉气血旺盛,阳气充沛,还真没仔细探查过自身精血变化。
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指尖那滴淡金色精血已然成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磅礴的生命气息。
邹临渊不再迟疑,指尖轻弹。
咻!咻!咻!
三声轻响,那滴淡金色精血在空中一分为三,化作三颗更小的金色血珠。
精准地分别落向玉案上的镇邪金印的麒麟印钮眉心、上位诏书的卷轴轴心、以及玄甲黑虎兵符的猛虎额心王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