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临渊的招魂咒。
如同黑暗中不灭的灯塔,穿透了阴阳的阻隔,指引着迷途的魂魄。
赵天雄和萧雅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期盼。
都凝聚在那一声声嘶哑却坚定的“铭宝,回家喽!”之中。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绳索,牢牢地系住了那缕在幽冥边缘飘摇的微弱魂光。
法坛上空的烟雾旋涡,旋转的速度在呼唤声中逐渐稳定,中心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凝聚。
檀香的青烟不再散乱,而是如同归巢的乳燕,丝丝缕缕地缠绕、汇聚,最终在漩涡中心,形成了一个隐约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虚影。
一端连接着不可知的幽暗,另一端,则遥遥指向法坛中央,那供奉着赵铭衣物的托盘。
更确切地说,是指向旁边那只昂首挺立、五彩斑斓的大公鸡!
王虎全神贯注,纯阴之力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清晰地看到,那股属于赵铭的、微弱却熟悉的魂力波动!
正沿着那白光通道,艰难却坚定不移地逆流而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它仿佛一个在暴风雪中跋涉了千万里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家的炊烟。
邹临渊维持着剑诀的右手稳定如磐石,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维持招魂仪式,精准定位,并排除外界干扰,消耗的心神和灵力非同小可。
邹临渊目光如电,紧紧锁定着通道的尽头。
突然,那只一直安静的大公鸡,猛地发出一声更加高亢、近乎穿金裂石的啼鸣!
“喔喔喔——!!!”
啼声响起的同时,它身上那五彩锦缎般的羽毛,竟然无风自动,根根竖立,绽放出炫目的光华!
尤其是那鲜红如血的鸡冠,更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散发出滚滚热浪般的纯阳之气!
而在它头顶上方,那白光通道的尽头,一点朦胧的、半透明的、呈现淡金色的人形虚影,缓缓浮现出来!
那虚影极其模糊,五官难辨,但轮廓依稀能看出正是赵铭的模样!
它似乎有些茫然,有些畏缩,悬浮在空中,微微颤动。
“天魂已至,阳禽为引,魂魄归位!”
邹临渊清叱一声,右手剑诀骤然变化,化为一个玄奥的引魂印,隔空对着那大公鸡头顶的淡金虚影,轻轻一引!
“咻——!”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那淡金色的赵铭天魂虚影,顺着引魂印的力量,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入了下方法坛旁那只昂首挺立、神骏非凡的五彩大公鸡体内!
大公鸡浑身剧震,五彩羽毛的光华瞬间内敛,高昂的头颅微微垂下。
那双原本锐利有神的豆眼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属于赵铭的茫然、恐惧,以及一丝……孺慕和渴望!
它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不像鸡叫的含糊声音,摇摇晃晃地朝着赵铭父母的方向,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小步。
“铭宝!是我的铭宝!”
萧雅看到大公鸡眼中那熟悉的神采,哪怕再荒谬,母亲的本能也让她瞬间确认,那就是儿子的一部分!
她捂住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但这次是喜悦的、激动的泪水,她想冲过去抱住那只鸡,却被赵天雄死死拉住。
赵天雄也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还记得邹临渊的叮嘱,强忍着没有妄动,只是用充满希冀和紧张的目光看向邹临渊。
邹临渊没有停顿。
天魂虽被引来,并暂时依附于阳气最盛的大公鸡体内温养、稳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归回本体。
邹临渊一步跨到那只眼神人性化的大公鸡面前,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骤然亮起一点凝练至极、仿佛能洞穿虚实的灰白色光芒。
那是融合了阴阳之力的本源魂力。
邹临渊闪电般出手,一指轻轻点在大公鸡的眉心!
“离阳附阴,魂归本位,敕!”
随着一声低喝,那点灰白光芒如同桥梁,瞬间连通了大公鸡体内的赵铭天魂与不远处卧室中赵铭躯壳之间的无形联系。
“咕——!!!”
大公鸡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释然又似解脱的啼鸣,眼中那缕属于赵铭的人性化神采骤然消失,重新变回了禽类的锐利与懵懂。
而与此同时,一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的淡金色魂影,被邹临渊这一指从鸡冠处牵引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迅疾无比地穿过客厅,没入了通往卧室的走廊!
紧接着,邹临渊剑指再变,指向法坛两侧那一直保持着躬身姿态的童男童女纸人,以及后方的纸牛纸马,口中念念有词。
“接引有功,送魄还阳。
纸人指路,牛马驮魂。
疾!”
话音落下,那两个童男童女纸人,以及纸牛纸马,竟同时无火自燃!
但燃烧的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幽幽的、带着一丝暖意的淡金色!
火焰中,纸人纸马迅速化为灰烬,但在灰烬升腾的淡金色烟雾中,隐约有两道较为暗淡、模糊的魂影一闪而逝,随着烟雾,同样飘向了卧室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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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邹临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但邹临渊立刻稳住了。
邹临渊收起手诀,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可以了。”
邹临渊转身,对紧张期待到极点的赵天雄夫妇说道,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语气肯定。
“赵铭的天魂已归体,他两位同伴失散的魂魄也已接引回去。
稍等片刻,他们应该就会醒来。”
“真……真的?”
萧雅声音发抖,不敢相信。
仿佛为了验证邹临渊的话,卧室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呻吟。
紧接着,是几声咳嗽,以及似乎有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的窸窣声响。
“铭儿!!”
赵天雄和萧雅再也忍不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卧室!
邹临渊和王虎也随后跟上。
卧室内,赵铭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茫然地打量着天花板,眼神初时涣散,渐渐聚焦。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死寂的青灰已经褪去,嘴唇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无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知觉的状态。
张金龙和赵银虎也相继发出了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疲惫。
但生命的光彩已经重新回到他们眼中。
“铭宝!我的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萧雅扑到床边,一把抱住还有些发懵的赵铭,又哭又笑,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儿子脸上身上,也顾不得了。
赵天雄站在床边,这个叱咤商场的铁汉,此刻也红了眼眶,他重重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哽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臭小子,吓死你爸了!”
赵铭被母亲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脑子还昏沉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碎片化地涌来!
阴森的水域,诡异的石碑,恐怖的黑色触手,冰冷的湖水,无尽的黑暗和窒息……
还有最后,那仿佛来自天边的、父母的呼唤……
然后,他有些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越过高大的父亲和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母亲,看到了安静地站在卧室门口的那个身影。
鹅黄色的道袍,清瘦挺拔的身姿,没什么表情的年轻脸庞,以及那双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
是邹临渊。
刹那间,所有的记忆碎片串联起来,所有的恐惧、绝望、冰冷,以及最后那温暖的呼唤和指引,都有了答案。
赵铭的鼻子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渊……渊哥……
是你来了……是……
是你救的我……”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有死里逃生的后怕,有对救命恩人最纯粹的感激,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混合着敬畏、崇拜、以及一丝深藏心底、源自过往某些不愉快记忆的畏惧与疏离。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同学,是曾经被他带着优越感俯视过、甚至隐隐排挤过的穷同学,却也是数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杀人不眨眼,如同修罗一样的杀神,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听到赵铭嘶哑的声音,王虎从邹临渊身后探出脑袋,大咧咧地接过话,语气里带着自豪和后怕。
“那可不!
不是渊哥及时赶到,你小子这会儿早就在阎王爷那儿排队喝孟婆汤,准备重新投胎了!
还能在这儿躺着喊渊哥?
梦里喊去吧!”
王虎现在跟着邹临渊,见识了更多,对这位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却越来越深不可测的大哥,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和维护。
看到赵铭醒来,他也是真心高兴,但嘴上却不饶人。
赵铭被王虎说得讪讪的,想笑又觉得浑身无力,只能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时,赵天雄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邹临渊。
竟然后退一步,对着这个年纪比他儿子还小的年轻人,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临渊!大恩不言谢!
我赵天雄,还有赵家,欠你一条命!
不,是三条命!”
赵天雄的声音沉厚有力,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以前,铭儿这小子不懂事,年轻气盛,可能对你有过不敬,甚至……
可能对你有些针对。
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疏于管教之过。”
他直起身,目光严肃地看向床上的儿子,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但今天,叔叔把话撂在这儿!
从今往后,这小子要是再敢对你邹临渊有半分不尊敬,有半点歪心思,不用你动手,我赵天雄亲自扒了他的皮!
打断他的腿,把他赶出赵家!”
这话说得极重,吓得床上的赵铭又是一个激灵,连忙想摆手,却牵动了虚弱的身体,一阵咳嗽。
旁边的萧雅也连忙抹着眼泪,对邹临渊保证道。
“临渊,你放心!
阿姨以后一定好好教导铭儿,让他懂事,明理,知恩图报!
绝不让他再触你的霉头,再顶撞你!
他要敢,阿姨第一个不答应!”
夫妻二人态度诚恳至极,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亲眼目睹了招魂的诡异神奇,亲身经历了儿子从植物人到苏醒的奇迹,他们对邹临渊的认知和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不再是儿子一个有点本事的同学兄弟,而是一位拥有莫测手段、能沟通阴阳、掌人生死的奇人、高人!
值得他们用最郑重、最谦卑的态度对待。
面对赵天雄夫妇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有些卑微的感谢和保证,邹临渊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邹临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邹临渊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淡的调子,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赵叔叔,萧阿姨,不必如此。”
邹临渊的目光扫过床上神色复杂的赵铭,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
邹临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缓缓吐出后半句。
“早就得到教训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赵天雄和萧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床上的赵铭,身体却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邹临渊指的是什么。
三年前,大学别墅同学春游聚会,他因为一些琐事和莫名的优越感,言语间对邹临渊多有不敬。
结果被邹临渊当场教训得灰头土脸,差点下不来台,最后更是经历了那个寄居在古瓶之中的恐怖女鬼。
从此对邹临渊又怕又敬,再也不敢造次。
那件事,他从未对父母细说过,只含糊地表示和邹临渊有点小矛盾,自己吃了亏。
没想到,邹临渊竟然还记得,而且在此刻,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
赵铭脸上阵红阵白,最终化作一抹无奈的、释然的,甚至带着点尴尬的傻笑。
他摸了摸后脑勺,低声道。
“嘿……嘿……
渊哥说的是……
我,我早就长记性了……”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赵天雄和萧雅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其中必有隐情,而且显然是儿子理亏在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对邹临渊的评价,不由得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