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象是一把金色的利剑,毫不客气地刺在林墨的眼皮上。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头顶,试图在大脑皮层残留的睡意中再赖上一会儿。
但生物钟是个无情的独裁者。
尤其是经历了前两天那种高强度的肾上腺素飙升后,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期。
“蹭”地一下。
林墨从床上弹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第一件事就是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指纹解锁,打开银行app,点击“查看馀额”。
一串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映入眼帘。
个、十、百、千、万……
五万三千八百块。
这是加之之前卡里剩的三千多块生活费后的总和。
林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咧开嘴,发出一阵只有在无人时才敢释放的、类似于反派得逞般的怪笑。
“嘿嘿嘿……这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赤膊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早点摊,还有那个正在遛狗的大爷。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那个震惊省厅、牵扯出无数黑幕的跨省贩毒大案,仿佛只是一场发生在并行时空的噩梦。
除了林海那个还在省厅专案组忙得脚不沾地的倒楣蛋,对于林墨来说,那件事已经翻篇了。
他现在只是个手里攥着五万块巨款、处于休假状态的无业游民。
“不行,这钱烫手,得花。”
林墨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茬,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浪一圈,对得起这明媚的忧伤吗?”
直播是不可能直播的,刚签了保密协议,现在要是开播,万一嘴一秃噜说漏了什么,苏晴月那双冷冰冰的手铐可不是吃素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那是刻在每一个中年男人……哦不,是每一个拥有成熟灵魂的男人基因里的终极爱好。
钓鱼。
林墨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为“南城f4(空军预备役)”的微信群。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三秒,群就炸了。
李飞(富二代):【卧槽!墨哥你放出来了?听说你前两天失联了,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富婆抓去强行配种了!】
李涛(汽修厂):【滚蛋!墨子那是去干大事了!没看新闻吗?城南那个物流园都被封了!墨子,老实交代,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张伟(妻管严):【那个……今天周六,我老婆在家……(委屈jpg)】
林墨看着屏幕,手指飞快输入:
李飞:【得嘞!二十分钟后到你楼下!澳洲龙虾没有,但我刚搞了一套顶级的户外烧烤装备,今天必须给哥几个露一手!】
李涛:【行吧,正好最近累得腰疼,去河边透透气。】
张伟:【(语音)老婆!那个……林墨说他失恋了!哭得挺惨的,非要拉我们去陪他散散心……对对对,就在河边……绝对不去ktv!……好嘞好嘞!我不带钱!我带个嘴去就行!……嘿嘿,墨子,搞定!我这就下楼!】
林墨听着语音里张伟那卑微中透着一丝窃喜的声音,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群损友。”
……
半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福特猛禽象是一头野兽,咆哮着停在了林墨小区门口。
李飞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骚气的迷彩战术背心,骼膊肘搭在车窗上,冲着林墨吹了个口哨。
“上车!墨哥,今儿这身行头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特种兵的既视感?”
林墨拉开车门,把一箱啤酒和两大袋子在楼下超市买的熟食扔进后座,翻了个白眼。
“特种兵?我看你是特种兵的炊事班班长。”
后座上,张伟正抱着一袋薯片咔嚓咔嚓地吃着,旁边坐着一脸无奈的李涛。
“墨子,你这回可是大手笔啊。”李涛指了指那一箱进口啤酒,“发财了?”
“发了点小财。”
林墨钻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帮派出所破了个小案子,给了点奖金。加之之前的打赏,够咱们挥霍一天的。”
“哎,我就羡慕墨子这生活。”张伟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感叹,“自由,随性。哪象我,每天在学校被学生气,回家被老婆管,活得象个设好程序的机器人。”
“少来。”李飞一脚油门,车子轰鸣着冲了出去,“你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嫂子那是关心你,怕你乱吃东西三高。你看你这肚子,都快赶上怀胎六个月了。”
“吃你家大米了?”张伟不服气地拍了拍肚皮,“这叫富态!这叫幸福的沉淀!”
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就是兄弟。
不需要太多寒喧,也不需要刻意找话题,哪怕是互相损两句,也透着股子亲切劲儿。
车子一路向北,驶出了喧嚣的市区。
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民房和农田取代,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最后变成了蜿蜒的土路。
老北山水库下游,有一条不知名的野河。
这里水草丰茂,水流平缓,两岸是茂密的杨树林,平时人迹罕至,是绝佳的“空军基地”……哦不,是钓鱼圣地。
“就这儿吧!”
林墨指了一块平坦的河滩。
李飞猛打方向盘,猛禽皮卡展现出了优越的越野性能,碾过一片乱石滩,稳稳地停在了河边。
四人落车,开始搬运装备。
不得不说,李飞这“差生文具多”的属性是点满了的。
从车斗里搬下来的东西,简直能开个户外用品展览会。
天幕、折叠桌椅、卡式炉、甚至还有一个车载冰箱。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一排专业的路亚竿和台钓竿,光是鱼饵就整整装了一大箱,各种口味的都有,比人吃的还讲究。
“我说飞子,你这是来钓鱼的,还是来喂鱼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李飞熟练地架起天幕,把折叠椅一摆,“今天咱们的目标是——爆护!我已经查过黄历了,今天财神爷坐镇东南方,这河就在东南,绝对有大货!”
“行行行,借你吉言。”
林墨也没客气,挑了一根顺手的手竿,找了个回水湾,熟练地调漂、挂饵、抛竿。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老爷子当年为了磨他的性子,逼着他在烈日下一坐就是一下午练出来的童子功。
相比之下,李飞那边就热闹多了。
他拿着那根昂贵的路亚竿,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摆了个极其帅气的pose,然后猛地一挥杆。
“走你!”
“嗖——啪!”
拟饵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精准地挂在了身后五迈克尔的杨树杈上。
“……”
空气突然安静了两秒。
“噗——”
正在往嘴里塞卤鸡爪的张伟直接喷了出来。
“飞子,你这是要钓鸟啊?那树上有鸟窝吗?”
“失误!这是失误!”
李飞脸不红心不跳,开始费劲地拽线,“我这是在测试鱼线的拉力!懂不懂?这叫暴力测试!”
林墨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两个活宝,将注意力集中在水面的浮漂上。
河水静静流淌,微风拂过,带起层层涟漪。
这种久违的宁静,让林墨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那种随时可能丧命的紧迫感。
只有水,风,和等待。
半小时过去了。
浮漂纹丝不动,象是焊在了水里一样。
一小时过去了。
除了李飞挂断了三根子线,张伟吃光了两包薯片和半只烧鸡,李涛接了三个客户电话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所谓的“爆护”,目前看来只有“爆晒”。
“不对劲啊。”
李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路亚竿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河里是不是没鱼啊?我都换了五种假饵了,连个咬口的都没有。”
“这叫‘神仙难钓午时鱼’。”
林墨淡定地提竿换饵,“现在大中午的,鱼都躲在深水区或者草窝里纳凉呢,谁出来吃你的塑料片子?”
“墨子,你也没钓着啊。”张伟在旁边补刀。
“我这叫守株待兔,愿者上钩。”林墨嘴硬道,“钓鱼钓的是心境,你懂个屁。”
就在这时。
林墨眼前那根一直装死的浮漂,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小鱼闹窝的乱点,而是非常沉稳地往下一顿。
有力!
林墨眼神瞬间一凝,原本懒散的身体瞬间紧绷,双手握住竿柄。
“来了!”
浮漂再次下顿,然后缓缓黑漂,没入水中。
就是现在!
林墨猛地扬竿!
“嗡——”
鱼线瞬间切破水面,发出一声令人愉悦的啸叫声。
鱼竿瞬间弯成了一张大弓,竿稍直插水中。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线那头传来,沉重,死寂,就象是挂到了河底的巨石。
“卧槽!大货!”
李飞哪怕是外行也看出来了,这弯曲度绝对不是小鱼能弄出来的,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墨哥稳住!别拔河!溜它!”
“抄网!快拿抄网!”李涛也扔下手机冲了过来。
林墨咬着牙,双手死死顶住鱼竿,感受着水下那股力量。
不对劲。
这手感……不象是鱼。
鱼在受惊后会疯狂逃窜,会有那种一顿一顿的冲击感,也就是所谓的“打桩”。
但这东西,虽然沉,但并没有那种剧烈的挣扎,反而是随着水流在缓缓移动,偶尔有一两下沉闷的拉扯,更象是……某种死物被水流冲刷的感觉。
“不会吧……”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让他有了严重的ptsd。
这荒山野岭,这沉甸甸的手感……
该不会又是那种用编织袋装着的……碎尸吧?
“别……别激动。”
林墨脸色有点发白,转头对正拿着抄网跃跃欲试的张伟说道,“伟哥,待会儿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吐,先把报警电话摁好。”
“啊?”张伟拿着抄网的手一抖,“墨子你别吓我,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东西?”
“拉上来就知道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收线。
水下的东西很沉,但在浮力的作用下,还是被一点点拉近了岸边。
浑浊的河水中,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逐渐浮出水面。
圆滚滚的,黑色的,上面还缠满了水草。
“卧槽!人头?!”
李飞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把烧烤架给撞翻了。
张伟更是脸都绿了,手里的鸡爪子掉在地上,“妈呀!真是尸体?!”
林墨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随着距离拉近,那个“黑影”终于彻底露出了真容。
“呼……”
看清东西的那一刻,林墨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屁股坐在了鹅卵石上。
那不是人头。
也不是什么藏尸袋。
那是一个……废弃的汽车轮胎。
而且还是那种重型卡车的轮胎,里面灌满了淤泥,难怪这么沉。
“切——”
李飞拍了拍胸口,一脸嫌弃,“吓死爹了!搞了半天是个破轮胎啊!我还以为又要上今日说法了呢!”
“这破玩意儿怎么会在河里?”李涛走过去,帮林墨把轮胎拖上岸,“看着象是上游冲下来的,这上面还有不少这种水草。”
林墨看着那个满身淤泥的轮胎,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命啊。”
他一边解鱼钩一边吐槽,“人家钓鱼是爆护,我钓鱼是清道夫。这算是为保护环境做贡献了吧?”
虽然只是个轮胎,但刚才那一番折腾,也把四人吓得够呛,同时也彻底搅浑了这片水域的窝子。
“得了,换地方吧。”
林墨看了一眼被搅得象黄泥汤一样的水面,“这儿一时半会儿是没鱼了。”
“别啊!”
李飞看了看表,“都一点多了,饿都饿死了。先吃饭!吃饱了再战!”
提到吃,张伟的眼睛立马亮了。
“对对对!吃饭要紧!墨子,你不是买了熟食吗?赶紧摆上!飞子,点火!”
四人一拍即合。
什么大鱼,什么空军,在美食面前都不值一提。
李飞那个高端的户外卡式炉终于派上了用场。
铁板架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撒上一把孜然辣椒面,那味道简直绝了。
林墨撬开一瓶冰镇啤酒,猛灌了一口。
透心凉,心飞扬。
“爽!”
林墨长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条静静流淌的河,还有身边这几个胡吃海塞的损友,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来,走一个!”
四人举起酒瓶,碰在一起。
“祝咱们南城f4友谊长存!”李飞喊道。
“祝墨子早日脱单!”李涛补充。
“祝……祝我老婆今天心情好,不查岗!”张伟最实在。
“祝……”
林墨顿了顿,看着这片山水,“祝咱们以后都能平平安安,少遇点那种糟心事儿。”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