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夹杂着陈年纸币发霉的酸味、金属的锈味,以及那种令人作呕的化学品残留气味。
林海站在地下室中央,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此刻也不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地窖。
这是一个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地下堡垒,面积之大,几乎掏空了整个后院的地基。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交错,照亮了那一排排如同超市货架般的陈列架。
只是货架上摆放的不是日用品,而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触目惊心的罪证。
左侧局域,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个用黄色防水胶带缠绕的方块,象是一堵沉默的墙。
随手划开一个,里面露出的白色晶体在强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芒。
“林队……”苏晴月的声音有些发干,她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堵“墙”,“这数量……如果是真的,恐怕已经不是以克计算了,得按吨算。”
林海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转过身,走向右侧的“金库区”。
这里摆放着六个巨大的保险柜,其中三个已经被技术人员强行破拆。
柜门大开,里面是一叠叠捆扎好的红色钞票,因为存放时间过久,有些甚至已经粘连在一起。而在钞票的缝隙中,金条如同砖块一般被随意堆砌,金灿灿的光芒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就是‘佛爷’的底蕴?”
张强从后面跟上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不义之财,咬牙切齿,“这老东西,一边在外面装活菩萨施粥铺路,一边在地下藏着个吃人的魔窟!这些钱,每一张上面都沾着血!”
“别感慨了。”
林海冷冷地打断了他,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通知经侦大队,立刻带点钞机过来——多带几台,恐怕要把他们库房搬空才够用。另外,通知特警队,外围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张强领命而去。
此时,指挥车内。
林墨瘫坐在椅子上,通过苏晴月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看着地下室的画面,忍不住咋舌。
“乖乖……这老小子是属貔貅的吧?只进不出啊。”
林墨吸了一口豆浆,对着麦克风吐槽道,“林队,我看那角落里还有几个青花瓷瓶,看着像明清的老物件。这王德发挺有品味啊,一边卖毒一边搞收藏?”
耳麦里传来林海毫无波动的声音:“林顾问,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那是用来装散货的伪装容器。另外,刚才的风水学说得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现在就收工。”
“别啊哥……不是,林队。”林墨哀嚎一声,“机关都破了,人也抓了,我这‘眼睛’的任务算完成了吧?我这还饿着呢,早饭那两笼包子都被张强给顺走了!”
“等着。”林海简短地回了两个字,随即切断了通信。
林墨无奈地摘下耳麦,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耳朵。
他看着窗外被特警围得水泄不通的茶楼,心里却并没有多少立大功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
这案子,太大了。
大到让他这个只想躺平的小主播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他只想在直播间里跟水友们吹吹牛,顺手抓几个小毛贼,赚点打赏钱养家糊口。
可现在,这又是枪又是毒,甚至还可能牵扯到跨省的大网络,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法”的范畴,这是在玩命啊。
“唉,这就是命啊。”
林墨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那枚从赵大有鸟笼里扣出来的铜钱(其实是之前的道具,随手拿来把玩),在指间翻转着,“爷爷说得对,林家的人,骨子里就带着‘管闲事’的基因,躲都躲不掉。”
就在这时,茶楼大门被推开。
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押着王德发走了出来。
此时的“佛爷”早已没了之前的从容淡定。
他那身洁白的唐装上沾满了灰尘,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阴狠毒辣,象是一条被逼入绝境的老蛇,死死地盯着周围的警察,似乎想记住每一个人的脸。
当他经过指挥车旁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通过深色的车窗,他仿佛感觉到了里面有人在注视着他。
“谁?!”
王德发突然嘶哑着嗓子吼道,“是谁破了我的定水石?!是谁看出了我的水口?!让他出来!我要看看是哪路高人!”
押解他的特警猛地一推:“老实点!走!”
王德发跟跄了一下,却依旧不肯罢休,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咆哮:“我不服!我那机关是请港岛大师设计的!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一定是出了内鬼!一定是……”
车内的林墨看着状若疯狂的王德发,撇了撇嘴,按落车窗的通话键(外放功能)。
“王老板,别喊了,省省力气吧。”
林墨懒洋洋的声音通过车载喇叭传了出来,带着几分少年的戏谑,“什么港岛大师,我看就是个二把刀。谁家好人把定水石放在那儿让人踩啊?那石头都被盘出包浆了,比你那核桃还亮,瞎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王德发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你……你……”
他嘴唇颤斗着,似乎无法接受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堡垒,竟然毁在一个听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而且理由竟然是因为那块石头“包浆了”?
“带走!”
林海从后面走出来,冷冷地挥了挥手。
王德发象是一滩烂泥一样被拖上了押运车。
随着警笛声响起,这只盘踞城南数十年、一手遮天的“地头蛇”,终于落下了帷幕。
半小时后,市局支持的大部队赶到。
一箱箱的罪证被搬出茶楼,装满了一辆又一辆卡车。
围观的群众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看着那些被抬出来的东西,一个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天哪!那是金条吗?一箱一箱的?”
“那王老头平时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是个大毒枭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下咱们城南算是清静了!”
林墨趁着混乱,悄悄从指挥车上溜了下来,准备混进人群开溜。
他是真不想再回局里做笔录了,那一套流程下来,晚饭都赶不上。
“站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墨身体一僵,机械地转过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嘿嘿,林队……我看这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就不给组织添乱了,先撤了?”
林海站在茶楼门口,手里拿着那个黑色记事本(复印件),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几步走到林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跑什么?怕我吃了你?”林海语气平淡,但那种压迫感依旧十足。
“哪能啊!”林墨挺起胸膛,“我是那种怕事的人吗?我主要是……主要是家里煤气没关!对,煤气没关!”
林海没理会他这拙劣的借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林墨胸口。
“这是局里特批的‘线索奖励’预支款,两万块。”
林海看着林墨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案子还没结,流程还没走完,但局长说了,不能让功臣饿着肚子干活。拿去买点好吃的,别整天在那哭穷。”
“卧槽!两万?!”
林墨一把抓过信封,捏了捏厚度,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十倍,“局长大气!林队大气!感谢组织!感谢党!”
“行了,别贫了。”
林海收起笑容,正色道,“王德发虽然抓了,但这案子没完。那个地下室里搜出来的帐本,比之前赵大有的还要详细。这个网络涉及周边五省三十个市,王德发只是个负责中转和仓储的‘大管家’,他的上线和下线还需要深挖。”
林墨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哥……这意思是,我还得继续当这个顾问?”
“你说呢?”
林海反问,“这风水局是你破的,那帐本上的很多代号和路线,恐怕还得靠你那个什么‘直播活地图’的脑子来解。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随时待命。”
林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下彻底上了贼船了。
“不过……”林海话锋一转,拍了拍他的肩膀,“鉴于你这次表现突出,特批你放假两天。回去好好休息,顺便……”
他凑近林墨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爷爷说让你有时间把苏晴月带回去吃饭。要是带不回去,这两万块钱充公。”
“哈?!”林墨瞪大了眼睛,“这也归专案组管?”
“这是林家最高指挥部的命令。”林海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那副冷酷的模样,“自己看着办。”
说完,林海转身走向忙碌的现场,留下林墨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带苏晴月回家吃饭?
这难度系数比破那个风水局还高啊!
正发愁呢,苏晴月刚好从茶楼里走出来。
她摘下了警帽,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白淅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英气。
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看到林墨,径直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
“给,喝口水。”
林墨接过水,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心里突然一动。
也许……也没那么难?
“那个……苏警官。”林墨拧开瓶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晚上有空吗?”
苏晴月正在仰头喝水,闻言动作一顿,放下水瓶,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怎么?又要请我吃路边摊?”
“不是路边摊。”
林墨挠了挠头,心一横,“是……家宴。我爷爷奶奶说,想请你吃顿便饭。当然,主要是为了感谢你在案子里对我的照顾……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苏晴月愣了一下。
家宴?林家老宅?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威严的林振山老爷子,还有那个总是笑眯眯却气场强大的林奶奶。
脸颊微微发烫,但她并没有立刻拒绝。
“今晚可能不行。”苏晴月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现场,“这么多证据要入库,还得连夜突审王德发,我走不开。”
林墨心里一凉,刚想说“那算了”,却听苏晴月接着说道。
“不过,后天应该可以轮休。”
苏晴月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后天晚上,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说完,她重新戴上警帽,转身走向了警车。
“林顾问,记得看路,别掉沟里了。”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两秒,随即猛地握拳挥了一下。
“耶丝!”
两万块保住了!
而且……好象还有点别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