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岭的空气,这几天仿佛凝固了一般。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村庄依旧是那个宁静祥和、鸡犬相闻的世外桃源,大鹅依旧在村口耀武扬威,老黄狗依旧趴在墙根底下晒太阳,但只有身处李家大院的三兄弟知道,这一方天地下,早已布满了天罗地网。
整整三天。
这三天对于林墨、李飞和李涛来说,简直比蹲大牢还难熬。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撤掉了明面上的所有警力,赵刚局长带着精锐的便衣刑警,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村子。
有的扮成了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有的装成了国家电网来检修线路的,甚至还有一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此刻正蹲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跟一群老头下象棋,为了悔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
而林墨他们三个,任务只有一个——“家里蹲”。
不能直播,不能乱跑,甚至连大声喧哗都不行,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李老爷子家里,充当这场大戏的“背景板”和最后的“内应”。
“墨子,你说那孙子到底来不来啊?”
李飞百无聊赖地躺在炕上,手里拿着副扑克牌在那算命,脸上写满了焦躁,“这都第三天了,我的手机都被我盘包浆了,要是再不来,我感觉我都要长出蘑菇了。”
李涛更是像个受惊的鹌鹑,缩在窗户边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浑身一激灵:“飞子你闭嘴吧,不来才好呢!要是真来了,万一打起来,子弹不长眼,咱们这肉体凡胎的”
林墨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地上的蚂蚁。
他虽然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其实也慌得一批。
这可不是以前那种“偶遇”犯罪,这次是实打实的设伏抓捕,而且对方很可能持有武器,甚至可能有亡命徒的背景。
他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
李老爷子正坐在那棵老枣树下抽旱烟,烟袋锅子被他敲得邦邦响。
老爷子这几天也没闲着,那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每当看到后院那片还没铲除干净的“毒花”,老爷子的手就哆嗦,恨不得立刻把那个骗人的混蛋生吞活剥了。
“都沉住气。”林墨吐掉嘴里的草根,压低声音说道,“赵局说了,那家伙是个惯犯,警惕性极高。咱们现在就是诱饵,诱饵要是先乱了,鱼还能上钩吗?”
“可是”李飞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沉闷的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村庄午后的宁静。
“突突突突”
这声音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车,透著一股子年久失修的破败感,还夹杂着刹车皮摩擦的刺耳声响。
屋里的三个人瞬间像弹簧一样坐直了身体,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信息——
来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透过门缝往外看。秒漳劫暁说惘 哽辛醉筷
只见一辆满身泥泞、漆皮斑驳的蓝色皮卡车,晃晃悠悠地驶进了村子。
那车斗里盖著一层厚厚的帆布,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车窗贴著深黑色的膜,透著一股子神秘和猥琐。
皮卡车并没有直接开到谁家门口,而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村里的土路上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观察情况。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村口那个下象棋的刑警队长,依旧在若无其事地拍著大腿喊“将军”,而那个收破烂的便衣,也正骑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跟在皮卡车后面,吆喝着“收废铁旧家电”。
一切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终于,那辆皮卡车似乎确认了安全,缓缓地在李家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咣当!”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夹着个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这人长得尖嘴猴腮,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
他一下车,先是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然后极其做作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满脸堆笑地推开了李家的大门。
“李大爷!在家吗?我是小王啊!来给您送财气来了!”
那声音,尖细油滑,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院子里,一直闭目养神的李老爷子,听到这个声音,拿着烟袋锅的手猛地一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但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心理素质过硬。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把那股子想拿烟袋锅砸烂对方脑袋的冲动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憨厚惊喜的表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哎呀!是王老板啊!可把你给盼来了!”
老爷子迎上去,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我还寻思你把你李大爷给忘了呢!那些‘虞美人’都熟透了,再不收都要烂地里了!”
林墨在屋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给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
这演技,绝对影帝级别!
要是不知道内情,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的老人?
那个被称为“王老板”的男人,显然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看了一眼屋檐下站着的林墨三人,墨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李大爷,这几位是”
“哦,这都是我孙子!城里回来的,放假来我这玩几天!”老爷子赶紧解释,“都是生瓜蛋子,不懂事,王老板别见怪。”
林墨见状,赶紧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二流子一样凑了上去。
“哟!这就是爷爷说的那个大老板吧?”
林墨搓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老板夹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老板,听我爷说,您这次是来送钱的?那一株花真给二十块?”
王老板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番。6腰墈书王 哽欣最全
见这小子穿得虽然还行,但那副贪财的嘴脸简直刻在了脑门上,心里的警惕顿时消了大半。
这年头,贪财好啊。
贪财的人最好控制。
“哼,二十块那是以前的价。”王老板故作高深地扬了扬下巴,“我看今年的成色不错,要是货好,我给二十五!”
“二十五?!”
林墨夸张地叫了一声,回头冲著屋里的李飞和李涛喊道,“哥!快出来!发财了!一株二十五啊!咱们把那地里的全拔了,不得换个好手机啊!”
李飞和李涛虽然腿肚子还在转筋,但看到林墨这副模样,也只能硬著头皮配合。
李飞跑出来,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真的假的?老板你可别忽悠我们农村人!钱带够了吗?”
“忽悠?”
王老板冷笑一声,啪的一下拍了拍手里的公文包,“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王某人在这一带的信誉!钱就在这,只要货好,立马现结!”
说著,他也不再废话,挥了挥手,对着院门外喊了一嗓子:“刚子!二虎!进来干活!”
话音刚落,从皮卡车上又下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满脸横肉,穿着紧身背心,露出的胳膊上纹龙画虎,腰间还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著什么家伙。
他们手里提着几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和镰刀,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院子。
林墨的心瞬间收紧。
果然有同伙!而且看这架势,这两人应该是专门负责“安保”的打手。
“走,去后院看看货。”
王老板一挥手,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李老爷子在前面带路,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地攥著烟袋杆,指节都发白了。
一行人来到了后院那个隐蔽的角落。
那片妖艳的“虞美人”此刻正静静地伫立在风中,饱满的果实微微低垂,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王老板走到地头,蹲下身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熟练地在一个果实上掐了一下。
白色的浆液立刻渗了出来。
王老板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上露出了贪婪而满意的笑容。
“好货!这纯度,绝了!”
他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李大爷,您这手艺没得说!这一片,我全要了!”
“哎哎!好嘞!”老爷子强颜欢笑,“那这钱”
“放心,少不了你的。”
王老板对着那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动手!快点!割完装车,去下一家!”
两个壮汉二话不说,拿着镰刀就要下地。
就在这时,林墨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那两名壮汉面前。
“哎哎哎!老板,别急啊!”
林墨一脸“不懂事”的模样,嬉皮笑脸地说道,“这还没数数呢!您说全要了,那到底是多少株啊?咱们得先点清了再割啊!不然到时候少了数,我爷找谁哭去?”
其中一个壮汉眉头一皱,眼神凶狠地瞪了林墨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吃人:“滚开!哪那么多废话!老板说了给钱就给钱!”
这一下,把旁边的李涛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地上。
但林墨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死皮赖脸地挡着:“那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可是几千块钱的大买卖!必须数清楚!一、二、三”
他一边说著,一边装模作样地伸着手指头开始数数,身体却有意无意地卡住了那个最佳的动手位置。
王老板有些不耐烦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似乎是在赶时间。
“行了!别数了!”
王老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红彤彤的钞票,看厚度足有一万块,直接往林墨怀里一扔,“这是一万!只多不少!够了吧?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干活!”
林墨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叠钱,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够了够了!老板大气!老板发财!”
他抱着钱,点头哈腰地退到了一边,但眼神却不动声色地瞥向了院墙外面。
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榆树。
树杈上,似乎有一抹反光一闪而过。
那是狙击镜的反光!
林墨心里一定。
位置卡住了,证据(钱)到手了,交易行为也构成了。
这时候,王老板正弯下腰,准备亲自去割第一株作为“头彩”。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株罂粟的一瞬间——
“动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院子上空炸响!
紧接着,原本空荡荡的院墙四周,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
“不许动!警察!”
“双手抱头!趴下!”
“别动!再动开枪了!”
这一瞬间的变故来得太快、太猛烈,简直如同天神下凡。
那两个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眼前一花,几个身影从天而降,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将他们死死地按在了泥地里。
“哎哟!”
“操!有条子!”
两个壮汉刚想反抗,冰冷的手铐就已经“咔嚓”一声锁住了他们的手腕,紧接着就是一顿专业的擒拿技,疼得他们鬼哭狼嚎。
而那个王老板,反应倒是比手下快了半拍。
他在听到吼声的一瞬间,甚至连头都没回,直接把手里的镰刀往后一扔,整个人像个肉球一样,朝着侧面的矮墙猛地窜了过去!
这矮墙后面是一片玉米地,只要钻进去,就有机会跑!
“想跑?!”
林墨早就盯着他呢。
这会儿也不装什么贪财孙子了,他猛地将手里那一万块钱像板砖一样砸向王老板的脸,同时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哎哟!”
王老板被那厚厚的一沓钱砸了个正著,视线一阻,脚下一个踉跄。
还没等他稳住身形,林墨已经冲到了跟前。
“去你大爷的!”
林墨借着冲势,一记标准的扫堂腿,狠狠地扫在了王老板的脚踝上。
“噗通!”
王老板像个被放了气的皮球,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脸着地,在那片松软的黑土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别动!老实点!”
林墨顺势骑在王老板背上,反剪他的双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脖子。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看得刚刚冲进来的赵刚局长眼前一亮。
“好小子!练过啊!”
赵刚大喝一声,带着几个刑警冲上来,接手了控制权。
直到冰冷的手铐戴上手腕,王老板还在那懵著,嘴里含着泥,含糊不清地喊著:“冤枉冤枉啊我就是个收药材的”
“收药材?”
赵刚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从泥里拔出来,指著旁边那片妖艳的花,“你管这叫药材?你管这叫虞美人?!”
“带走!”
赵刚一挥手,语气冰冷如铁,“连人带车,还有这些毒花,全部带回局里!还有,通知技术科,对全村进行地毯式搜索,一株也不许留!”
直到这时,一直在旁边压抑著怒火的李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颤巍巍地走过来,看着那个被押起来的王老板,突然抡圆了胳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王老板那张满是肥油的脸上。
“畜生!你个断子绝孙的畜生!”
老爷子打完这一巴掌,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老泪纵横,“你这是在害人啊!你在害我们全村的老百姓啊!”
王老板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流血,却不敢再吱声。
因为他看到了老爷子身后,那群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特警,以及周围墙头上,无数双愤怒的眼睛——那是闻讯赶来的村民们。
真相大白了。
原来他们以为的发财树,竟然是害人的毒草!
原来那个和蔼可亲的王老板,竟然是想要把他们送进监狱的恶魔!
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后怕,在整个老鸦岭蔓延开来。
林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被吓傻了的李飞和李涛,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趟“钓鱼”,还真是精彩纷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