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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净秽·安格洛斯(4k)(1 / 1)

“代号:净秽”

“首次观测记录:

“古典纪756年,南大陆。

“自称“净秽教派”的宗教组织迅速崛起,其信仰,明确指向一位身份未知的女性。”

“以下为补充记录:

“经后续数百年的观察与验证,最终确认,该信仰所指的个体,是为‘法则化身’,称为:

“——“魔女””

“……”

“首次接触记录:

“古典纪757年,南大陆诸国组成讨伐军,以‘剿灭异端’之名,对净秽教派发动军事清剿;

“战果:联军在接近目标局域后,倾刻全军复没,

“战后报告指出,所有士兵均未遭到物理层面的杀戮;他们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净化’了。

“……这些士兵遗忘了关于战争、杀戮、敌意的一切记忆与本能欲望,安然返回故乡,终生再未握持武器。

“此事后,南大陆诸国以默许姿态,承认净秽教派的合法存在。”

“……”

“海魇纪179年:

“早期管理局经过内部辩论,正式确立对‘净秽教派’的长期外交策略:

“不主动合作、不公开对抗、保持最高级别静默观测。”

“……”

“领主纪472年:

“基于近千年的观测数据,早期管理局大致分析出‘净秽’的行为逻辑:

“相较于另一位对人类文明持疏离,偶尔施以援手的‘潮音’魔女,

“‘净秽’对于介入并‘修正’人类社会,展现出极高的主动性与偏执性,

“分析指出,

“她并非对信仰,或人类文明本身感兴趣;

“驱动她行动的根源,似乎是一种纯粹的、形而上的‘憎恶’——

“对一切她所认定的‘污秽’,发自本能的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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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秽”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载着江临,前往冬夏森林的途中。

听到好大哥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雷鸟险些没稳住,差点坠机。

他回忆管理局的内部文档,以及前辈们口耳相传、讳莫如深的轶事。

良久,才咽了口唾沫,心有馀悸地反问道:

“……江哥,你听说过,

“几十年前,南大陆首府那场的“净化”事件吗?”

没等江临回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那年,

“……南大陆的首府,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诡物之乱,

“接近十几只被评定为s-级的凶恶诡物,

“不知为何聚集在一起,同时发难……”

他眼里闪过后怕:“首府近千万的平民,

“在极短时间内,被诡物侵蚀、污染,

“他们的身体产生了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恐怖畸变,精神也濒临崩溃,

“那种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通常方案,要么,是动用禁忌魔法进行人道毁灭;

“要么,就是永久封城,画地为牢。”

雷鸟声音开始发颤:“但是,

““净秽”阁下……出手了,

“她没有亲临现场,也没有显露真身,

”根据残存的魔力推断,她只是隔空投下一缕意志,动用了权能。”

雷鸟顿了顿:“然后,

“所有被侵蚀的平民,他们的灵魂被一股力量维系住,但他们的身体……”

雷鸟喉结滚动:“……在一瞬间,全部崩解了,

“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被打碎的瓷器,化为了亿万个“碎块”,

“接着,

““净秽”阁下,将“碎块”中每一丝、每一毫污秽,剥离、净化,

“最后……,

“她再将变得纯净的“碎块”,重新拼装回人形,

“再把灵魂,塞回焕然一新的躯壳之中。”

雷鸟说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是、是啊……”

他声音干涩:“虽然,从结果上看,所有人都活了下来,甚至恢复了健康,

“但经由这件事,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事实:

““净秽”阁下,

“对于“污秽”的憎恶,已经偏执、极端到了如此……令人战栗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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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女安格洛斯,一点也不讨厌脏东西。

她看得很清楚。

春耕时节,父亲卷起裤腿下田犁地,小腿上,总会沾满黑黄湿润的泥土,弄得整个人脏兮兮的;

秋分前后,自己背着竹篓上山采药,粗布的裙角袖口,难免染上斑驳的绿痕,弄得自己脏兮兮的;

母亲在房间,捣鼓治病的草药时,药渣和偶尔溅出的药液,会把整个家弄得脏兮兮的;

卖煤炭的老翁,每次赶着牛车进村,车轮与牛蹄会在土路上扬起黑尘,让整个村子都脏兮兮的

安格洛斯并不讨厌这些。

人,是自然的生灵。

生于尘土,劳作于天地,怎么可能一尘不染、洁净如新呢?

弄脏自己,不正说明大家有在努力地生活,有在为了明天而辛勤付出吗?

可是……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抵,是那场瘟疫袭来之后吧。

护民官大人说,这是恶鬼散播的诅咒,告诫大家要勤洗澡、多通风,保持身体与居所的洁净。

元老院的大人们,则终日为“是战是和”争吵不休。

议事厅里唾沫横飞,却迟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说到底。

孱弱的人类,又怎么可能战胜带来疫病的恶鬼呢?

爷爷,是在医治病人时倒下的。

他死的时候,面容与身躯上,布满流着黑色脓液的脓包。

父亲,是在一个暴雨之夜,执意上山查找药材时,失踪的。

为什么一定要在那种天气出门?

安格洛斯想不明白。

她只记得,父亲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无边的夜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是殉情的。

在寻不到治疔方法,看着至亲接连离去后。

她在一个清晨,喝下了自己调配的毒药。

……啊。

一场瘟疫。

一场由最肮脏的恶鬼,带来的最肮脏的瘟疫。

安格洛斯想。

自己,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开始憎恶“疾病”这种东西的。

它如此肮脏,如此不洁,如此蛮横地夺走珍贵的生命,将一切美好,都腐蚀成恶臭的脓水。

可是,光是憎恶,又能改变什么呢?

自己只是一个没用的,连最基础的治疔术都施展不好的见习修女。

除了悄悄死掉,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所以,安格洛斯,自杀吧。

只要死掉,就不用再感受这份无力与绝望。

是的。

只要死掉,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

如果那天,那位路过的骑士先生,没有救下自己,就好了。

……

他找到她时,她正进行自我了断。

安格洛斯将自己锁在家中,关闭所有门窗,点燃炭盆。

然后,静静守在旁边,等待意识与生命,在温暖的昏沉中流逝。

很痛苦。

呼吸逐渐困难,胸口渐渐发闷。

很痛苦。

但……意识也的确在模糊。

很快就能彻底解脱了——小修女如此想着。

可偏偏,这时候。

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

新鲜空气涌入,倾刻冲淡室内致命的一氧化碳。

随空气一同闯入她的世界的,还有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铠甲,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他就象一道不合时宜的光。

硬生生,撕开了她为自己选定的终幕。

……

“你不该救我的。”

这是意识朦胧间,恢复些许清明的安格洛斯,对陌生的骑士说的第一句话:

“这只是徒费心神,没有任何意义。”

“在自杀失败之后,还敢尝试第二次吗?”骑士先生似乎很惊讶。

“——如果您想对我说,

“‘连死亡都不怕的人,世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这类话……我想,大可不必;

“这世上……总有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骑士先生没有反驳,也没有搬出任何教条或哲理。

他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起身,转头,走向她家中冷寂许久的灶台。

:他要干什么?不,他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安格洛斯别过头,准备等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离开后,再重新收集些木炭。

直到——

一股她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从灶台方向袅袅飘来。

那是肉的类焦香、某种菌类的鲜香、还有陌生蔬菜清甜气息。

它们在热油中翻滚,激荡道道令人食欲大动的味道。

其间,还夹杂着勾人的酸甜,开胃的微辣。

……好香。

她空洞的胃袋,在那瞬间,一声咕噜。

“就算要上路,也先吃完这一顿吧。”

骑士先生的声音传来。

他端着一个大陶盘;盘中盛着的,是热气腾腾、色彩鲜艳的一堆食物。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饭菜。

红的肉丝、黑的木耳、橙色的胡萝卜、还有翠绿的葱花……

它们交织在一起,油润发亮,散发热气与香气。

安格洛斯想,也好。

这顿饭……真的好香,好想吃。

等自己记住了它的做法和味道,等会儿去了天堂,见到爸爸妈妈和爷爷,一定要做给他们尝尝。

不过,不过……

现在想来,骑士先生,可真是狡猾呢。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回锅肉、麻婆豆腐……

他的脑海,仿佛藏着无尽宝藏。

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神奇又美味的菜肴?

为什么每一道都如此好吃,如此让人念念不忘?

又为何,他每天只肯做那么一点点,只做一道?

今天变出这个,明天换作那个?

骑士先生,象一位高明的钓者。

他,用香气四溢的饵,吊着她活下去的胃口,吊着她对“明天”的好奇心。

……渐渐地。

不知从哪一天起,安格洛斯不那么想死了。

她开始有了期待。

期待明天清光,期待灶台的炊烟;

期待骑士先生,又会变出什么新鲜的食材;

期待,每一个有他的平凡日子。

“……我要和骑士先生一起,找到净化瘟疫的方法。”

某天,她忽然低声说道:

“然后……”

后面的话,她红着脸,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却没能说出口:

“嫁给他。”

一颗种子,不知何时被悄然埋入心田。

等她蓦然惊觉时。

它早已亭亭如盖,化作参天大树。

说来。

这也是她,最“讨厌”骑士先生的地方了。

——他啊,实在是太会“演戏”了。

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安格洛斯始终被蒙在鼓里。

她丝毫不知道,这个穿着厚重铠甲、守护在她身前的少年。

在那锃亮的金属之下,在他无瑕面容之下……

他的躯干,他的四肢,他每一寸肌肤与血肉。

早已被“污秽”腐蚀,溃烂到了那种程度。

……为什么?

不会,很疼吗?

骑士先生,为什么可以掩饰得那么好?

好到让她这个朝夕相处的人,都未曾察觉一丝一毫的异样?

为什么要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你难道就真的如此愚笨,如此不解风情?

连少女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情愫,都看不透、读不懂吗?

“一起净化瘟疫”:

——那不过是自己为了掩饰喜欢,找来的借口啊。

我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你。

——“比起拯救世界,我更想拯救你;”

——“我只是,单纯地,爱你。”

可为什么。

到最后。

你留给我的……

却只是一具,被腐蚀殆尽,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

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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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的那天,安格洛斯觉得自己还算平静。

至少,她没有哭,没有闹。

至少,她还能用自己的手,将那坛混着血肉与脓液的遗骸,一点一点埋入黄土。

安格洛斯觉得,自己很平静。

很平静……

很平静……?

很平静……?!

火山口,即使被熔岩堵塞,又怎么可能一直被压制?

当最后一捧黄土,复盖上去的瞬间。

当意识到,“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

洪水,决堤。

“我绝不原谅……”

“我绝不原谅世间一丝一毫的污秽!!”

“必须……必须!必须!”

“全部!全部!”

“净秽、净化!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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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一天。

圣女,死了。

执掌“净秽”权柄的魔女——

于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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