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贾蓉、贾蔷在外头张罗,戏台上十二个女戏放声高歌,声音清亮穿云,舞姿曼妙如仙。
明知是演的,却把悲欢演得真切,听得人入迷。
贾琦本来不爱听戏,还觉得那是老人才喜欢的。
没想到今天再看这正宗江南戏曲,竟也觉得精彩绝伦、活灵活现!
尤其那个龄官,一身彩衣,神态入戏,身段纤细,袅袅婷婷,戏又唱得最好。
台下的人不停鼓掌喝彩,简直像后来追星一样。
四出戏唱完,贾琦直接对贾蓉说:
“谁是龄官?把龄官、芳官带到我面前来,重重有赏!”
得了贾琦夸奖,贾蓉像得了奖似的,屁颠屁颠跑去后台请人。
没多久,贾蓉就领着两个俊俏姑娘过来了。
走近一看——
那唱小旦的龄官,眉尖微蹙,眼波流转,竟有几分林黛玉的神韵。
“难怪能演闺门旦,果然是个灵秀的姑娘!”
“戏也唱得极好!”
“赏每人蜀锦两匹,白银十两!”
贾琦一时兴起,把这十二个从姑苏买来的女孩子都重赏了一遍。
心里还冒出不少新鲜念头。
这龄官演戏格外投入,神情姿态宛如真人。
若让她演些话本戏文,稍加指点,说不定还能给贾琦解闷添趣。
龄官与芳官又惊又喜,连连叩头谢恩。
蜀锦两匹!白银十两!
早前就提过,三两银子便能买个小丫鬟了。
再加上这两匹贵重料子,见惯场面的两个小姑娘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只觉这位爷出手实在大方!
“哥哥爱听戏?”林黛玉在旁轻声问道。
薛宝钗也凑近了些,好奇他俩在说什么。
贾琦压低声音笑道:
“你瞧那小旦,是不是有几分林妹妹的模样?”
“我这算是爱屋及乌了。”
贾琦随口一说,倒有几分真心。
若不是这小旦神似林黛玉,他也不会随手赏这么重。珊芭看书蛧 耕芯罪全
心里还盘算著:改日自己写个《黛玉葬花》的戏本,叫龄官排演给林黛玉看。
不知林妹妹见了会作何表情?
林黛玉心思细密,本就多思多虑,听了“爱屋及乌”四字,顿时心乱如麻。
悄悄打量贾琦,暗自琢磨:
“哥哥这话是何意?因喜欢我,才厚赏她们么?”
“可他已经娶了凤姐姐,平儿姐姐又是二房”
她低头绞著帕子,思绪纷乱。
别人随口一句话,她反反复复揣摩,连夜里入睡前仍在思量。
不多时,宫人上前跪禀:“娘娘,赏赐已备齐,请过目。”
贾元春略看一眼,便将宫中赐物一一分发下去。
比起贾琦的豪爽手笔,元春所赐的贡缎金银,反倒显得平常了。
三百零六回
贾府为操办这场省亲,王夫人存心要显摆争脸,前前后后竟花了不下几十万两银子,真跟泼水似的往外撒钱。
简直是赔本赚吆喝。
往后这府里的亏空只怕越来越大,只能靠变卖家当来填了。
贾元春也忍不住叹气摇头:
“今夜省亲,实在太过奢靡浪费!”
“秦国公出手这般大方,倒显得本宫赏赐的东西单薄了。”
说著,她悄悄朝贾琦那边白了一眼,似嗔似怨。
那意思分明是怪贾琦出手太阔,反倒让她没面子了。
贾琦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娘娘所赐,岂是金银能衡量的?”
“就如那件百花袍,臣深知珍贵。凡是娘娘所赐,皆是情义深重,价值连城!”
这番话别有深意。
原本因离别而伤感的贾元春,心情竟渐渐好转起来。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悄悄收了回去。
贾母扶著贾元春出园,一路低声细语,几欲落泪。
临别时,贾元春又特意嘱咐贾母与王夫人:
“如今我在宫中日子并不顺心。”
“想靠宫里人维持富贵不过是权宜之计。看书屋 醉歆彰劫庚辛筷要好生对待琦哥儿——我早听说许多事。他好歹是本宫弟弟,万不可得罪了他!”
“贾赦夫妇从不过问,老祖宗和娘亲还得多费心。”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她虽表面风光贵为贵妃,实际处境艰难。
贾府与贾琦的过节她都知道,往后必须倚重贾琦。
甚至要贾母和王夫人多关照他。
这话正说进贾母心坎里。
她连连点头:
“娘娘放心!”
“如今贾琦是一等国公,兼大将军、贾氏族长。府里上下自有分寸,老婆子早交代过了。”
可王夫人却闷闷不乐,根本听不进这些话。
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边风。
“宝玉的风头都被贾琦压过了,东府珍大爷的爵位也是被他弄没的!”
王夫人又道:“连我可怜的兄长,也是因贾琦被革职罢官。”
“娘娘不想着替我们出气,反倒要贾府人不计前嫌善待他?”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越说越来气,简直要跳脚。
贾元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冷地说:
“宝玉是你亲生的,难道我就不是?”
“把我扔进宫里十几年,骨肉分离,哪还有半点亲情!当年送我入宫,心肠何其狠硬!到了今天,你也从未为我考虑过一分!”
一提起这个。
贾元春心里就堵得慌,愤懑难平。
当初贾家为了攀附权贵,硬生生在她最好的年华,把她送进了那见不得人的深宫。
到了如今,连见亲人一面都成了奢望。
这叫她怎能不恨?
可王夫人呢,丝毫没有悔意,反倒还想借着贾元春贵妃的身份,去打压贾琦,给自己出气。
这般要求,这般态度。
怎能不让人心寒,不叫人愤怒?
事到如今。
所谓的骨肉亲情,也淡薄得可笑!
哪还有什么亲情?
满眼尽是算计和利用!
对贾家大多数人来说。
贾元春更像是个冷冰冰的物件。
一个能保他们荣华富贵、安享尊荣的物件,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贾元春的目光愈发冰冷。
王夫人却还是那副样子,甚至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当是贾元春在无理取闹。
贾元春气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直掉。
贾母瞪了眼蠢钝的王夫人,转身连连宽慰贾元春,可惜毫无用处。
“罢了!”
“不必挂念我,你们自己好好过吧!”
贾元春头也不回,径直登上了车驾。
那一层薄薄的帷幔。
仿佛彻底隔断了她与贾家的牵连。
也凉透了她与王夫人之间的母女情分。
比起这个冷漠的亲娘。
反倒是那贾琦,似乎都强过百倍千倍,至少他还能懂得几分自己的苦楚。
望着车驾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贾府上下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紧绷的心神总算能放松下来。
唯独贾琦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王子腾被罢官革职的速度,远比他预想的要快,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自己的出现,促使庆隆帝更快地掌握了朝政大权。
所以王子腾早早倒台。
那么照此推算。
接下来。
是不是离甄家被抄家也不远了?
离贾元春在宫中暴毙也不远了?
甚至连林如海的死期也快到了?
就像按下了快进键。
贾府的衰败,恐怕也要提前到来!
“呼——”
贾琦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低声自语:
“放心!”
“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甭管是贾元春还是林黛玉、迎春就算天王老子来要人也休想!”
宫里人走远后,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议论开来。,也有人啧啧称奇。
“都丑时了?难怪浑身不得劲!”
“赶紧歇著去吧!”
“连着几天熬更守夜,这把骨头都要累散架了!”
此刻众人筋疲力尽,都盼著赶紧回去歇息。贾琦正要转身,却见薛宝钗悄步上前低语:
“明儿东府还有堂会戏,要不要一同去听?”
贾琦神色微妙——这算主动邀约么?
“好!”
他本就没安什么正经心思,见薛宝钗主动相邀岂会拒绝。正月里横竖无事,不听戏也是闲着。更关键的是,又能借机去宁国府,他脑海里顿时浮现某些画面。
两人窃窃私语被姊妹们听了去,贾琦只得如实相告。探春、林黛玉等人闻言都闹着要同去。贾琦活像块香饽饽,走到哪儿姑娘们就跟到哪儿凑热闹。
连丫鬟们也议论纷纷:
“明儿跟着国公爷看戏,爷一高兴准有赏钱!”
“国公爷随手打赏,抵得上姑娘们整年月钱呢!”
“咱们当丫鬟的,能沾点光就知足啦!”
此刻各房女眷都围着贾琦说笑,连初来京城的薛家姑娘也与他这般熟稔。这情形让整晚失魂落魄的贾宝玉妒火中烧,气血翻涌直冲脑门。
“好得很!你们只管围着贾琦转,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姊妹们原本最与我亲近,如今竟没人理会我!”
贾宝玉恨得牙痒,变着法儿想引起薛宝钗等人注意,却屡屡受挫。他眼珠一转闪过狠厉之色——要想重获关注,只剩最后锏了!这招屡试不爽,定能扭转局面!
“这破烂劳什子玉,留着何用!”
贾宝玉厉声怒喝,猛地扯下颈间通灵宝玉往地上狠狠摔去。只听“咣当”脆响,玉坠应声而落。
贾府上下被贾宝玉这一出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贵妃省亲已到了后半夜,众人又累又困。贾宝玉突然摔玉发疯,把原本疲惫的下人们惊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贾宝玉之所以受贾母百般溺爱,就因他出生时带了一块通灵宝玉。贾府上下都当这是天降祥瑞,贾母更是把宝玉和这块玉看作命根子。只要贾宝玉拿这玉闹脾气,全家上下都紧张得不行,生怕惹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