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贾琦下意识想抽回手臂。
“那日慈宁宫设宴,本宫也是临时得知消息才去的。”
贾元春像是猜到他心中有怨气,紧紧抓着不肯松手,还轻声解释起来。
贾琦闻言一愣。
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此刻听她这么说,心头莫名一松,怨气也消散了大半。
“娘娘多虑了。”
“那日臣醉酒误事,早已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贾琦悄悄后退半步。
贾元春只得松开手。
在旁人眼里,这倒是一幅姐弟情深的画面。
贾宝玉不明就里,还在那里抹眼泪,以为贾元春红着眼眶是为他伤心。
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太监都低着头,神色如常。
众人朝正殿筵席走去。
贾琦身为当朝一等国公,自然走在最前面,几乎与贾元春并肩。
园中花木缤纷,彩绸飘扬,各式景致琳琅满目。
他们穿楼过阁,踏水登山,处处都是新奇景致。
珠帘轻卷,绒毯铺地,香炉袅袅,屏风林立,说不尽的富贵。
可这般仙境般的美景,贾元春却全然无心欣赏。
就连贾宝玉兴致勃勃的介绍,在她听来也是索然无味。
贾琦心不在焉地跟在贾元春身后慢慢走着。
那些华丽的宫殿、精致的亭台,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些没有生气的物件罢了。
到了正殿,宴席就在眼前。
贾元春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去年送给国公爷的那件红棉百花袍,可曾好好穿过了?”
贾琦深吸一口气,语气平常地答道:“外邦进贡的东西确实精巧,只是有几处针线像是后来补上去的,歪歪扭扭的。料子是好料子,可惜手艺差了些。”
旁人听不出什么,贾元春却一听就明白——贾琦是看见了她绣的那几行字,还在心里悄悄笑话她的针线功夫。
她顿时又羞又恼,轻哼一声,赌气道:“若是不喜欢,拆了重缝便是!”说完便加快脚步往前走。
贾琦暗暗苦笑:难道天底下的女子生气时,都是一个模样?
宴席上,尤氏、李纨等人亲自端菜斟酒。贾元春又命人备好笔墨纸砚,亲自为园中各处题名。她下笔如飞,文思敏捷,果然是有才学的人。
接着,她让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以及薛宝钗、林黛玉、李纨、贾宝玉等人各自作一首五言律诗。
贾琦自知文采不够,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只安在一旁饮酒。
王熙凤靠在他身边,眼中略带羡慕,轻声道:“贾家如今倒真成了书香门第了,连先珠大嫂子都会吟诗作对,真叫人羡慕。”
贾琦微微点头。李纨是嫁入贾府之后才开始学诗的。贾母虽在教育男丁上不算成功,但对女子的教养却颇为用心,至少让她们个个知书达理,略通琴棋书画。
王夫人因不懂诗词、只爱附庸风雅,向来不得贾母喜欢。
贾琦低声接话:“贾家原本是武将出身,如今倒成了书香门第。”
另一边,贾元春等人正吟诗作对,却见贾琦与王熙凤坐在一起低声说笑,举止亲密。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作诗也没什么意思了,纷纷向王熙凤投去羡慕的目光。
她虽不懂诗词,却能与贾琦结为夫妻,两人亲密无间,甜甜蜜蜜,倒让某些人心中泛酸。
薛宝钗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在众女子中,她和林黛玉的诗才最高,本想今晚显露一手,谁知贾琦对诗词歌赋似乎毫无兴趣。
诗会上的气氛。
贾琦和王熙凤坐在一起,让她完全没了作诗的兴致。其他人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贾元春忽然开口说:
“宝玉他们都要作五言律诗,秦国公当年也是秀才出身,苦读多年,才华出众,自然也得再写一首!”
突然被点到名字,贾琦愣了一下。
凭他那点墨水,要当场写一首应景的五言律诗——
简直比登天还难!
贾琦苦笑着摇头:
“我早就把学业丢开了,作诗这种事还是免了吧!实在拿不出手,免得被人笑话。
贾元春却不放过他。
“秦国公太谦虚了。那天在慈宁宫喝醉了,你随口就填了一首词,我听了觉得惊为天人。以你的文采,何必这样推辞?”
林黛玉、薛宝钗她们听了都很好奇。
纷纷追问贾琦在宫里写了什么,竟能让贾元春如此赞叹?
贾元春提笔就写。
不一会儿就把那首《破阵子》原原本本抄了出来。
姑娘们看完,个个露出惊讶的表情。
贾琦只好尴尬地解释:
“这词是御史大夫辛大人写的,我只是借来用用罢了!”
“不能当真。”
贾元春立刻表示不信:“辛大人是朝廷官员,如果真有这样的佳作,早就传遍京城了。他虽然也有才学,但从未听说过这首词。”
“秦国公为了躲一首诗,何必硬把自己的作品推给别人?”
好嘛!
姐妹们听了纷纷点头赞同。
毕竟贾琦前十几年都是读书人,加上这首词带着军旅气概,大家都认定是他写的。
“真是误会!”
贾琦还想辩解。
却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丫鬟们赶紧上前,也给贾琦备好了纸墨笔砚。
贾母也帮着说话:
“琦哥儿当年还没从军的时候,可是府里有名的书痴,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要不是后来去当兵,说不定早就考上举人、进士了。”
这下可好。
贾琦“文武双全”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一个读了十几年书的秀才,要说连首五言律诗都写不出来,谁信呢?
贾琦有口难辩。
只觉得头疼。
他是真的不会写诗啊!
另一边。
贾宝玉正大声说:
要是放在平时。
贾宝玉说什么也不愿费这个脑筋。
可今天看见贾琦也在场——
他对作诗这件事显得很为难,心里却因此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父亲总说我比不上贾琦!”
“今天非要叫父亲和姊妹们看看,我比贾琦强得多!”
省亲别院里,贾宝玉早有准备,提起笔来飞快书写,扬言要给四块牌匾各题一首诗。
不少人都直直望着贾琦。
王熙凤偏在这时多嘴,带着几分得意说:
“爷不过是谦虚罢了!”
“真要显摆起才学,那肯定是一等一的!”
大家听了,都以为贾琦是太过自谦。
这简直是硬把人往高处推。
贾琦握着笔站在书案前,实在有些难为情。
难道要说自己打仗太久,肚子里的诗句全忘光了?
他只好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
一边悄悄往旁边姊妹们那儿打量。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里,只有探春稍微能写几句,但也不过勉强应付场面。
这三人是帮不上忙了。
李纨书读得不多,凑一首律诗也很吃力。
只剩下薛宝钗和林黛玉学问最好,两人几乎不分上下。
林黛玉正皱着眉,一心想在今晚大显身手,
低着头认真思索,没留意贾琦的困窘。
贾琦只能继续装样子,随手写了几句看似像诗的句子,好歹充个数。
不过场外求助还是不能少的。
他轻轻咳了两声。
在他右手边的薛宝钗转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贾琦暗地里使眼色,
一连递了好几个暗示。
薛宝钗才思快,早已想好了诗,就悄悄靠了过来。
“帮我写一首!”
贾琦直截了当。
他可不想当众出丑。
自己性情大变已经够惹人注意了,要是连首诗都写不出,怕会引人怀疑。
毕竟谁都知道他过去在贾府苦读多年,
总不会连迎春几个姊妹都比不上。
薛宝钗却轻轻推他,低声说:
“你在宫里写的那首词,我可是读过的!”
“写得那么好,”
“我要是帮你,不是在你面前卖弄了吗?”
众人都觉得贾琦是文武全才。
贾琦更加尴尬,
只好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
“我向来没什么急才,不擅长当场作诗,今天又没准备,你就帮我随便写一首应付过去吧!改天有空,我再好好谢你!”
眼下还能好声好气说话,耐著性子。
薛宝钗却满心怨气,噘嘴抱怨:“难怪你当年弃文从武,今晚这么简单都犯糊涂,要是在考场殿试,怕是连‘赵钱孙李’都忘光了!”
贾琦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见了薛妹妹,满心都是你,乱糟糟的,哪还写得出诗?”
这话放在以后,不过就是句平常玩笑。可薛宝钗从小家教严格,一听这话,顿时浑身发烫,嘴唇微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呸!不要脸!”她脸上通红,低声啐了一口,可那语气软绵绵的,哪像生气?贾琦听来,倒像是撒娇。
“你就帮我这回吧!好姐姐!谁没个难处?”贾琦见迎春她们都写完了,心里着急起来——总不能把自己那鬼画符交上去吧。
“谁、谁是你姐姐?”薛宝钗咬著唇,觉得自己快被这无赖逼疯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上头穿皇袍的才是你姐姐,我算你哪门子姐姐?”她气得脸红,又不敢大声。
贾琦嘿嘿一笑,干脆不装了:“你要不帮我,我就把你偷溜出去的事告诉薛姨妈!看谁更麻烦!”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果然,薛宝钗不怕贾琦,一听要告诉薛姨妈,顿时慌了,身子一颤。
贾琦作势要朝薛姨妈那边喊。
“好好好——别说!”薛宝钗吓得赶紧拉住他胳膊,“我写给你就是!”
她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跺着脚走了。
别人没注意他俩的小动作,左手边的林黛玉却看得清楚。心里想:贾琦什么时候和薛家姐姐这么熟了?好像早就认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