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不足三十人,调转马头便冲。
趁倭寇还未合围,必须尽快拉开距离。一旦被围,对方就是用箭雨也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放箭!”
“拦住他们!”
贾琦手执三石强弓,接连从箭囊取出錾头箭回射,身后亲兵也箭无虚发。
空气中只闻弓弦嗡鸣不绝。
两方一逃一追。
因距离已超八十步,
倭寇所携弩箭射程不足,反被擅长骑射的燕云铁骑射得人仰马翻。
美妇被贾琦护在怀中,
起初还能抓着铠甲勉强坐稳,可战马越奔越快,颠簸得愈发厉害。
无奈之下,
她只得双手环抱,紧紧搂住贾琦的腰。
美妇面颊绯红,强忍羞意。
贾琦却毫无所觉——只因内外两层铁甲,加上浸透血水的棉袍,纵是杨玉环在怀,他也感觉不到什么。
然而,
就在贾琦回头瞄准,正要放箭之时,
眼前骤然一黑。
那美妇的发饰早已不知去向,满头乌黑长发在风中狂舞,一下下抽在贾琦脸上,又刺又疼。
简直像刀刮似的。
他还被糊了满嘴发丝。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眼前全被头发遮住了。
“头发!”
“快把头发拿开!”
“啊——”
贾琦低头惨叫一声。
只觉得后背猛地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琵琶骨。
两条胳膊顿时使不上力。
宝雕弓也随之掉落在地。
乌骓马也跑得口吐白沫,
呼哧呼哧直喘,
活像破旧风箱。
幸好此时,
倭寇被他百发百中的箭术震慑,勉强追了几百米后,只得悻悻退去。
呼——呼——
贾琦连喘两口大气。
总算有惊无险!
又狂奔数里地,
即便是北方来的高头大马也累得口吐白沫,更不用说一路厮杀的马背上人了。
贾琦却觉得肩膀越来越不对劲。
众人停下查看伤势,
费了好大劲才卸下盔甲。
只见贾琦浑身血迹,还从里层的锁子甲上拔下十几支箭簇。
幸好都没伤到筋骨,
唯独肩膀琵琶骨处疼得厉害。
“嘶——”
“快去找烈酒和清水!
美妇虽然花容失色,仍指挥士兵准备清洗伤口之物。
亲卫点燃的火堆噼啪作响,
映得贾琦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眼看美妇还要亲手替他处理伤口,
贾琦连忙后退半步,抱拳道:
“臣虎贲中郎将贾琦,参见娘娘!”
四周亲卫皆是一愣,
随即跟着贾琦行礼。
果然,
美妇轻抿莹润粉唇,上下打量贾琦,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惊喜:
“你你就是贾琦?”
“大伯家的琦哥儿?”
“可还记得我?小时候还教你背过《千字文》呢!”
贾琦陷入沉思。
脑海中依稀浮现零星画面,只是年代久远,儿时懵懂,早已记不真切。
“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请娘娘责罚!”
贾琦再次正色说道。
不料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
“无妨!”
贾元春赶忙上前扶住贾琦,望着他伤口满眼忧色:
“都这光景了,还讲什么虚礼?”
一百零四
“咱们姐弟之间不必见外。说句实在话,按本宫这岁数都能做你娘了,何必拘礼?”
“这箭头怕是淬了毒,得立刻清理!”
贾元春瞧着柔弱,到底是三十多岁的人,一眼就看出箭头有问题,亲手替他拔出了箭。
贾琦转头看向神情专注的贾元春。
她鬓角散乱,汗珠顺着湿透的发丝滑到唇边,透著说不清的风致。
但想到对方的年纪与身份,贾琦立刻深吸一口气——在这年头,三十来岁的妇人确实能当他娘了,甚至不少这般年纪的都抱上孙儿了。
自己万不能生出这等混账念头。
贾琦咬紧牙关。
贾元春动作虽生疏,手法却极轻柔,几乎没让他多受罪。
“箭上究竟抹了什么?”
贾琦暗自运起长生诀,却发现经脉滞涩,伤口难以愈合。最擅吸纳天地精气疗伤续战,如今这般情形,分明是箭毒作祟。
贾琦神色一僵:这不是剧毒之物吗?
“当真?口服才致命?”
他刚松半口气——若真是吃进肚里定然无救,但若只涂在箭上,应当不至毙命。
未及细想,贾元春竟俯身要替他吸出毒血!
贾琦惊得险些跳起。
您可是尊贵的嫔妃,岂能当众为武将吮伤?
他急忙扣住贾元春下颌厉声制止:“娘娘不可!毒血入腹必生大患,快吐出来!”
贾元春虽不解,见他说得郑重,只得停手。
贾琦正襟危坐,面露窘迫。
“别多想。”贾元春扯下所剩无几的衣料,“当年在府里待嫁时,你与宝玉尚在襁褓,哪需讲究这些。”
绸缎掠过伤痕,沾著斑驳的血迹与尘土。
身上衣衫没一处干净地方。
贾琦几个也是一样,连披风都让血水浸得透湿。
贾元春咬了咬嘴唇,转身在怀中摸索片刻。
再回身时,她手里多了一件粉色女子贴身衣物。
没等贾琦开口阻拦,她便用这件还带着体温的小衣替他包扎起伤口。
贾琦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亲兵们早已自觉地转过身,假装看星星月亮。
“娘娘”
贾琦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客套话:“臣感激不尽!”
幸亏这些士兵都是他的心腹。
若让皇帝知道这事,庆隆帝的脸怕是要气得发青。
贾元春幽幽瞥了他一眼,忽然轻哼: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本就没感情的夫妻?”
“我的命是贾将军救的,若落在倭寇手里生不如死。不过是包扎伤口罢了,你我姐弟血脉相连,谁敢多嘴?”
这话里藏了多少意思!
贾琦低头悄悄打量,只见贾元春脸上满是深闺怨愤。
他心里对贾元春与庆隆帝的关系生出许多猜测——
贾元春年过三十,在宫中这些年从未有孕。
后来加封贵妃、准她省亲,还是太上皇亲自下的旨。
这里头的关系,实在耐人寻味
高阳,皇帝临时驻地。
层层甲士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难飞入。
经此一遭,庆隆帝总算想明白了:这宫外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去处。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启程返回神京,再不愿提什么南巡。
“陛下,”太监夏守忠躬身禀报:“武威伯贾将军回来了,贾贵嫔也一同归来。”
听说贾琦回来,庆隆帝顿时精神一振。
眼下他只觉贾琦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将领,若不在身边,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此次贾将军护驾有功,”他立即吩咐,“快请贾将军进帐说话。”
宦官们赶忙弯腰向外通传。
“啪”的一声响,帐篷猛地被掀开。
满身是血的贾琦大步走进来,分不清血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铠甲上被箭射穿十几个窟窿。
他这副模样,反倒让庆隆帝他们觉得正常。要是贾琦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却一点伤也没有,那才奇怪。现在这样,大家才觉得他也是血肉之躯。
庆隆帝心中一喜,不等贾琦行礼,就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看着他肩膀惊道:“武威伯受伤了?”
“御医!快叫御医来给爱卿治伤!”
庆隆帝急吼吼的样子,反而吓了贾琦一跳。要是让御医当众脱下他的盔甲,看见里面是贾元春贵嫔的贴身衣物,那可就说不清了。
贾琦连忙正色道:“臣保护陛下、冲锋杀敌,是分内的事!”
旁边太监提醒:“陛下,贾贵嫔昨夜被贼人掳走,幸好路上遇到贾将军,才脱险回来。但将军中了毒箭,所以回来晚了。”
提到这事,庆隆帝脸色立刻沉下来。
“哼!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损失朕的大将,太荒唐!”
庆隆帝当场给贾琦上了一课,告诉他女人不算什么。后宫佳丽三千,少一个不少。而像贾琦这样能抵千军万马的将领,却极难得。
庆隆帝欣慰地说:“要是因为一个女人损失了大将军,才是朝廷的损失!”他眼中满是赞赏。
贾琦嘴角动了动,不知怎么回答。
“陛下,臣箭伤疼得厉害,又连夜拼杀没合眼,实在撑不住了。”
贾琦说话时眼里布满血丝,摇摇晃晃像是要睡着。话没说完,他脚下一软,顺势倒在羊毛毡上就睡了过去。
旁边的太监看得傻眼——这人真行,在皇帝面前直接睡着了?
夏公公正要开口呵斥。
“闭嘴!”
庆隆帝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厉,吓得夏公公赶紧把话吞了回去。
“朕的得力大将,拼了命护驾!”
“睡一会儿又怎么了?”
话音未落,庆隆帝已解下自己的披风,亲手为贾琦盖上。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太监和候在外面的随行官员都看傻了眼。
当着皇帝的面睡觉也就罢了,皇帝竟还亲自替他盖衣裳?
帐篷里,贾琦的呼噜声轻轻起伏。
神武将军冯唐走进帐中,先是一愣,看见贾琦盖著龙袍在地上睡得正沉。
庆隆帝却抬手示意他安静。
冯唐赶忙压低声音禀报:
“陛下,南安郡王吴世城和粤海将军孟江带兵前来护驾,正在帐外求见。”
一听这两人的名字,庆隆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
“叫他们在外头等著!”
“什么时候武威伯睡醒了,什么时候再让他们说话!”
帐外,冯唐把庆隆帝的话原样传达。
南安郡王和粤海将军孟江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纳闷:
这贾琦是谁?竟让他们俩等着他睡醒?
两人虽不高兴,但心中有愧,也不敢说什么,
生怕庆隆帝借机发作,只好乖乖站在外面等。
几个时辰后,贾琦终于迷迷糊糊醒来,
一抬眼,看见庆隆帝正伏在龙案前批奏折。
帐外还站了两排长长的队伍,都是闻讯赶来护驾的各地文武官员。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贾琦的好觉。
“陛下,臣失礼了!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