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的敌人是谁?朋友又是谁?”
夏天看着这张图,问出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
“团结真正的朋友,攻击真正的敌人。如果这个拎不清,计划不可能成功。”
“这才是最复杂的问题。”
顾夜寒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首先,我们的主要敌人,毋庸置疑,是‘天穹议会’和绝大多数的‘域主’。”
“他们是现有秩序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任何试图改变规则的行为,都会被他们视为挑衅。”
“那么,朋友呢?”夏天问道。
“严格来说,我们目前一个可靠的朋友都没有。”
顾夜寒的回答,很残酷。
“但,我们可以去‘发展’朋友。”
他指了指夏天画的金字塔。
“每一个阶级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
“先看‘域主’这一层。”
“一百零八个域主里,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的潜在敌人。但其中,有没有可能存在,和我们一样的‘异端’?或者,至少是对现有秩序不满的摇摆派?我认为是有的。这些人,可以成为我们未来‘争取’的对象。”
“再看‘豪门’。
“他们中大部分是墙头草,谁赢他们帮谁,但也是最容易被撬动的阶层。特别是那些,被我们这些‘牧羊人’,压榨得最狠,濒临破产的家族。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们有可能,成为我们第一批,可以‘团结’的盟友。”
“最后,是‘普通人’。”
顾夜寒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他们是数量最庞大的群体,也是我们最终要解放的对象。但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在长期的精神奴役下,思想是麻木的。已经成为了这个结构最忠实的信徒。”
“但,他们之中,一定也隐藏着大量的‘清醒者’。那些失业的知识分子,那些被资本碾碎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干柴,只是缺少一颗火星。这些人有知识,有怨气,也看得到问题。是我们最容易‘团结’和‘唤醒’的力量。”
顾夜寒的分析,冷静而理智。
这确实是一个,从精英视角出发,最稳妥、最高效的方案。
先团结“统治阶级”内部的“失意者”。
然而,夏天听完却沉默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顾夜寒。
夜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优品小税旺 追罪辛璋踕
她摇了摇头,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不。”
顾夜寒愣住了。
“同志,恕我直言。”
夏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顾夜寒方案的核心。
“你这个思路从根上就错了。”
“你犯了一个所有脱离群众的精英都会犯的错误。”
她指著纸上“豪门”那一栏。
“他们永远不会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只是想成为‘新牧羊人’的‘旧牧羊犬’。他们的怨气,只来源于分赃不均。一旦我们给了他们推翻旧主人的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变成比旧主人更贪婪的剥削者。他们是‘投机者’,不是‘同志’。”
他又指了指那些所谓的“清醒者”。
“至于那些知识分子和理想主义者?”
“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看透了本质。但他们的声音,太微弱了,很快就会被淹没在海量的垃圾信息里。”
“更多的人,则陷入了另一种‘自我麻痹’。他们要么在象牙塔里空谈理论,要么变成了最极端的愤世嫉俗者。他们看不起大众,大众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与这片土地,早就脱节了。”
“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成为我们的领路人,可以成为举旗手。但光靠他们,就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们不能依靠他们。”
顾夜寒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没有反驳,因为他感觉,夏天说的可能是对的。
他看着夏天,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我们,依靠谁?”
夏天站起身,走到了山顶的悬崖边。
她回头,看着顾夜寒,也看着他身后,那片在黑暗中沉睡的大地。
她指了指金字塔的最底层。
那个被顾夜寒划分为“羊群”的,庞大的群体。
“依靠他们。”
“依靠那些,为了下个月的房租、为了子女昂贵的‘职业教育’贷款、为了还清账单而不得不打三份零工的人。”
“依靠那些,被你们用算法和‘精神奶嘴’,分割、原子化,困在各种虚假议题里,互相攻击、互相消耗的人。”
“依靠那些,被你们视为‘沉默的大多数’,真正的力量!”
顾夜寒被夏天这番话,给彻底镇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依靠他们?夏天,你可能不了解。他们中的大多数,思想是麻木的。你试图叫醒他们,他们甚至会觉得你打扰了他们的美梦。”
“我知道。”
夏天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你们最高明的手段。”
“你们把他们的精力,耗尽在‘活着’这件事本身上。”
“你们把他们的愤怒,引向错误的靶子。让他们去恨女人,恨外地人,恨所有和他们一样的受苦人,唯独不去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牧羊人。”
“他们现在,确实是一盘散沙,是一堆浸了水的湿柴,点不著。”
夏天看着顾夜寒,眼中闪烁著一种顾夜寒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历史厚重感的光芒。
“但是同志,你要明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那堆湿柴里,寻找几根碰巧晒干了的‘幸运儿’。”
“而是要想办法,把我们自己,变成一股足以烤干所有湿柴的滔天烈焰!”
“当所有人都被烤干了,只需要一颗火星,整个草原就会为我们而燃烧!”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顾夜寒的脑海里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星空下的夏天。正准备反驳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夏天却已经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