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陈渊刚推开婚房的门,便看见外面站着两名面色煞白的鬼丫鬟,对着自己齐齐躬身行礼,
“见过姑爷。”
陈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试探地询问道,
“娘子呢?”
“小姐在花厅。”
一个丫鬟回答道,指向东侧的回廊。
陈渊顺着指引走过去。
所谓的“花厅”,实际上就是个陈设古雅的偏厅。
随着岁月无情流逝,那些曾经争芳斗艳的花草,如今是枯的枯,死的死。
而周婉正背对着他,伸手轻轻触碰一盆早已枯死的腊梅。
她今天换了身素雅的浅绿色衣裙,青丝松松挽起,仅簪着一支白玉簪。
若是忽视她那双沉静漠然的眼眸和周身萦绕的阴寒之气,确实带着几分新婚少妇的娴静模样。
“夫君醒了。”
周婉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陈渊走到她身侧,看向那盆死去的梅花,好奇问道,
“娘子喜欢花?”
“生前喜欢,如今只是闲来无事看看。”
周婉收回手,平静回答,
“它们死了,反而能一直保持最后的样子,不会盛开,也不会凋零。”
“只是,始终这样一成不变,倒也无趣。”
陈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像谜语人。
但是他知道周婉说的正是她自己,毕竟她已经死了六十年,却始终样貌不变
所以,她这是啥意思?
难不成她空虚寂寞冷?
还是说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未等陈渊想个明白,周婉便站起身,走向厅中的圆桌,上面摆着几样清淡小菜,其中一碗清粥还冒着热气。
“夫君昨夜操劳,用些早膳吧。”
陈渊心里泛起嘀咕。
这鬼吃的东西,自己能吃吗?
他瞅了瞅周婉,见她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犹豫了两秒,便也坐下端起粥碗。
一口下去,温热入肚,陈渊眼神惊奇,没想到这鬼宅子里居然还有人间烟火气。
早饭两人吃得都很安静,陈渊看似专心喝粥,实际上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婉。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一小口一小口的,虽然周婉明显不是人类,但至少从日常生活上,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夫君在看什么?”周婉忽然抬眼问道。
陈渊面不改色:“看娘子好看。”
周婉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接话。
早餐过后。
陈渊提出想要在宅子里转转。这自然是幌子,实则是想找机会逃跑。
并不是他不愿意跟着周婉去白河村,而是因为三天时间足以让老赵死八百个轮回。
而令他意外的是,周婉竟直接爽快答应了,像是料定了他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陈渊心头微沉,道了声多谢娘子,便转身离开花厅。
随后,他看似是四处闲逛,实则是熟悉大宅的布局,路上那些鬼丫鬟、鬼家丁见了他都会恭敬地喊上一声“姑爷”,然后视线牢牢地盯着他。
陈渊知道这是在监视自己。
好不容易将它们甩掉后,陈渊直接找了个角落,翻墙出去。
可还没落地,便看见那该死的鬼汉子管家站在墙根下冲着自己笑眯眯。
“姑爷,可是迷路了?小的给您带路?”
陈渊不信邪,告别鬼汉子管家后,又在别处翻墙试了一次。
这次虽然没了鬼汉子的身影,却还是老剧情,在那片坟地的浓雾里绕了一圈,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大宅的正门。
期间还在廊下遇见过一次周婉,她知道陈渊在折腾,也不拦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夫君好兴致。”
陈渊仍然面不改色,
“锻炼身体,活得久。”
时间转眼来到第二天。
经过前一天的折腾,陈渊基本上确定,硬逃是行不通了,自己只有跟着周婉回白河村这一路可以走。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祈祷老赵吉人自有天相,能够活过这几天。
闲下来后,陈渊开始仔细观察周婉和这座宅子。
他发现只要自己不试图逃跑,周婉对待他几乎算得上“宽容”。
鬼丫鬟会按时送来饭菜,说来也有些奇怪,因为那些饭菜的味道很不错。除此之外,衣物用品什么的也一应俱全。
同时他从鬼丫鬟那打听到,周婉平日里经常待在后院小亭赏景,尤其是逢着下雨天。
说来也巧,午后天色转阴,淋淋沥沥地飘起毛毛细雨。
陈渊望着窗外雨幕,心想周婉此刻应该正在后院小亭。
既然“回门”的事情,已经躲不过去,那不如先去探探口风,心里也好有个底。
等他来到后院小亭,透过丝丝雨幕,看见周婉正倚着栏杆边看一池涟漪,素手托腮,青丝柔顺地披在身后,侧颜动人,眉眼如画,惹得人心弦如池中涟漪般荡漾。
陈渊眼神微动,他向来很擅长发现重点,瞬间便注意到周婉没穿鞋袜,一双玉足裸露在外,白皙如雪,脚踝纤细,足弓的弧度优美得惊心动魄。
周婉忽然转头,眼神锐利如刀,“你在看什么?”
陈渊被抓个正着,却丝毫不慌,反而笑着走上前来,在她对面坐下,一本正经道,
“看娘子的脚。真好看,白皙玲珑,脚趾如珠。我若是个画师啊,定会描摹下来。”
周婉:“”
她活了六十年,杀人无数,吓疯过不少活人,却从来没听过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直白又孟浪的夸赞。
关键是,这人说得一脸认真,眼神清澈,像是真的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纵然是周婉这数十年来古井无波的心境,在此刻也有些遭不住了。
一股说不清是羞是恼的火“蹭”地窜上来。
周婉周身阴气骤然翻涌,亭中温度骤然降下,池水的表面甚至都结起了薄冰。
陈渊却一脸惊奇地看向结冰的池面,感慨道,
“娘子一动怒,这天都变得凉快了。”
周婉猛地站起身来,红裙无风自动,她死死盯着他,眸中血色隐隐显现,杀意凛然,却始终没有动手。
规则束缚着她。
拜了堂,成了亲,他便是她“夫君”。
陈渊自然也对此心知肚明,他这是在故意报复周婉困住他的事,仰头看着她气到微微发颤的模样,忽然觉着有点可爱。
他压下笑意,站起身来,轻咳两声道,
“娘子息怒,是我唐突了。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周婉胸口剧烈起伏,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滚开。”
“是,娘子。”
陈渊从善如流,转身离开亭子。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诚恳道,
“不过,娘子的脚是真的好看。”
周婉抓起石桌上一个茶杯,狠狠砸向他。
陈渊仅是一个侧身便轻松躲开,顺手接住茶杯,抿了一口,轻笑道,
“谢娘子赐茶。”
说罢,便扬长而去。
亭中,周婉站在原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许久,才慢慢坐下。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冰凉一片,没有心跳。
可为什么刚才那一瞬,自己好像感觉到它在跳动。
她垂下眼眸,看向自己那双被那人夸赞的脚,微微蜷起脚趾。
“登徒子。”
她忽然想起陈渊刚才喝的茶是自己喝过的,低声暗骂了一句,耳尖却不听话地泛起微红。
第三天夜里,回门前夕。
陈渊躺在床上,思索着明天回门的事。
只要等回门结束,自己就能回黑水镇了。
希望老赵还活着
还有王杰。
想起这个名字,陈渊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这笔账必须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他势必要血债血偿!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外,陈渊听出是周婉。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露出周婉半边清冷的侧颜,淡淡说道,
“明日早晨出发。”
陈渊知道她是怕自己反悔,临近末了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便点头应道,
“娘子放心,夫君说话算数。”
他顿了顿,忽然问,“不过,明天之后,我就能走了吧?”
周婉看着他,眼神深邃,
“夫君就这么想走?”
“我师傅还在等我。”
周婉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转身离去,留下一句,
“那要看夫君明天表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