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窟”基地,最深层的战略决策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全息投影仪运行时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微弱嗡鸣。投影上,并排展示着三样东西:
? “破魔弹”剖面图,旁边标注着其核心——“微型幽魂反应炉”,以及下方一行冰冷的注释:“单次触发消耗标准怨灵/鬼卒魂力本源能量单位:1。可导致灵体永久性削弱,多次使用(3次以上)将导致灵体结构崩溃、彻底消散。”
? “魂刃”原型影像,旁边是“黯钢”与“魂力精华”的合成流程图,注释:“单次锻造,需消耗至少一名精锐鬼卒(自愿)约30核心魂力精华,可导致其长期虚弱,战斗效能下降,且存在不可逆损伤风险。”
? “狂暴催化剂”成分与效用分析,旁边是尸傀注射前后生理指标对比,以及那触目惊心的最终结果:“药效持续时间:1-3分钟。,显着提升对‘圣光’侵蚀抗性。,尸傀生命/死亡能量循环彻底崩溃,细胞级不可逆坏死,100死亡。”
陆青珩独自坐在长桌尽头,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嘴唇,以及那双深邃如古井、此刻却翻涌着剧烈风暴的眼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合金桌面。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赵明和陈远博士的联合报告,用最客观、最冷静的数据和术语,阐述了这三种“最终武器”的惊人威力,也毫不掩饰地,揭示了它们背后,那令人窒息、无法回避的、血淋淋的代价。
“破魔弹”和“魂刃”,消耗的是亡灵部队的本源。这些鬼卒、怨灵,无论它们生前是谁,死后为何徘徊,如今都是冥府力量的一部分,是“幽影之牙”的成员,是受他冥帝之力统御、为他而战的“士兵”。它们或许没有鲜活的肉体,没有复杂的情感,但它们有意识,有忠诚,有自己的存在形式。使用这些武器,意味着他,陆青珩,要以领袖的身份,命令、或者说,允许它们将自己的“存在”本身,作为一次性弹药、或武器的耗材,去消耗,去燃尽。
而“狂暴催化剂”,则更加直接。它针对的是尸傀军团。这些沉默的、强大的、不惧死亡的战士,同样是冥府的重要武力。使用“催化剂”,等于在战斗开始前,就为一部分最勇猛、也最可能陷入绝境的尸傀,签下了即刻生效的死亡通知书。它们将在最辉煌的爆发后,彻底化为尘埃,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窗外,隐约传来前线方向,沉闷如雷的爆炸声,以及凄厉的、短暂划破夜空的能量武器尖啸。每一声,都代表着有士兵、有亡灵、有尸傀,在用最常规、也最无力的方式,抵抗着“净化”的洪流,然后死去、消散、被净化。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老猫、周师傅、赵明、陈远、林晓,以及“幽影之牙”的鬼将“影戾”(魂体黯淡,显然参与“魂刃”锻造消耗巨大),还有“碎颅重拳”部队的最高阶尸傀指挥官(代号“重山”,沉默如山),依次走入,在长桌两侧肃立。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阴影中的陆青珩,等待他的最终裁决。
陆青珩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老猫眼中,他看到了不惜一切的决绝;在周师傅眼中,看到了对资源与牺牲的痛惜;在赵明和陈远眼中,看到了完成使命后的疲惫与更深的不安;在林晓眼中,看到了对生命的敬畏与无力;在“影戾”那幽蓝的魂火中,他看到了绝对的服从,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在“重山”那毫无生机的眼眸(如果那能称为眼眸)深处,他看到的,只有岩石般的沉默与等待。
最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全息投影上,那三样浸透了“牺牲”的武器。
“赵明,陈远。” 他的声音响起,异常沙哑,仿佛很久没有开口,“‘破魔弹’和‘魂刃’,能量消耗的鬼卒、怨灵它们是自愿的吗?”
赵明深吸一口气:“报告青王,‘魂刃’锻造所需的魂力精华,来自‘影戾’麾下最精锐、也最忠诚的鬼卒,它们是自愿献出部分本源,理解其后果。‘破魔弹’所需的怨灵我们无法与它们进行有效交流,只能筛选那些执念指向明确、对‘净化’敌意最深的它们或许不是‘自愿’,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指向了毁灭与复仇。”
陆青珩沉默。
“林晓,‘狂暴催化剂’注射过程,痛苦吗?”
林晓的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根据有限的脑波监测在药效激发、力量暴涨阶段,它们似乎会进入一种极致的、混合了狂暴与类似‘解脱’的状态。但最后的崩溃过程监测到的灵魂(残存意识)波动,显示是极致的痛苦与虚无。我们无法减轻。”
陆青珩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他睁开眼,眼中所有的风暴似乎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冰封的、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破魔弹’、‘魂刃’,列为一级战略物资。优先配发给最精锐的狙击单位、突击队、以及‘幽影之牙’的核心战力。使用原则:非关键目标、非决定性战局,不得动用。每次使用,需记录消耗的‘弹药’来源代号,战后若有战后,立碑,留名。”
“‘狂暴催化剂’,列为最终决战武器。使用权限,收归最高指挥部。只允许在防线即将被突破、敌方关键节点(如攻城巨构、神选者)出现、或执行必死断后任务时,由前线最高指挥官申请,经我或指定副手批准后,方可对指定尸傀单位使用。使用前尽可能告知它们任务内容。阵亡后遗骸若有可能,尽力回收,统一安葬。”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告诉所有战士,包括亡灵和尸傀的指挥官。我们使用这些武器,不是因为我们冷酷,而是因为敌人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不冷酷就能活下去的选择。”
“它们的牺牲,不会被忘记。每一发‘破魔’的尖啸,每一把‘魂刃’的寒光,每一次‘狂暴’的怒吼都会是刻在冥府历史(如果还有历史)上,最沉重、也最不屈的碑文。”
“现在,” 陆青珩站起身,阴影从他身上褪去,露出那张写满了疲惫、却依旧坚毅如铁的面容,“去准备吧。把我们的‘獠牙’,磨得更利些。然后让那些自诩为‘净化者’的东西看看,被逼到绝境的凡人,被逼到消散的亡魂,被逼到自毁的战士能爆发出怎样的地狱。”
代价与抉择,沉重如山。 在生存与道德的天平上,陆青珩做出了最痛苦、却也最无奈的选择。冥府,将以一部分最忠诚部下的“存在”为燃料,点燃反击的狼烟。这场战争,从此刻起,无论胜负,都将在所有幸存者的灵魂深处,刻下无法磨灭的、混杂着荣耀与罪孽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