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外,烽烟蔽日。蛮族铁骑的马蹄声如滚雷般迫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而中原五大宗门的山门之内,却依旧钟鸣鼎沸,云霞缭绕,仿佛与那百里外的炼狱是两个世界。
邺城未破前
宁武城,这座北境最后的堡垒,已在蛮族与叛军的轮番猛攻下坚守了二十七天。城墙多处崩塌,守军已不足三千,且人人带伤。杨延须发皆白,铠甲破碎,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那是昨日被蛮族萨满的骨矛所伤,蕴含的祖灵诅咒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他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以及那些被驱赶在前方、哭喊着填壕的百姓,眼神中已无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决然。
“将军,撤吧!趁西门地道尚未被毁,末将带亲卫护送您……” 副将声音哽咽。
“撤?往哪撤?” 杨延声音嘶哑,“身后就是河内,就是中原腹地。老夫奉陛下之命镇守北境,铁壁关已失,宁武再失,老夫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去见北境枉死的百姓?”
他猛地咳嗽几声,吐出带着黑气的血块。“传令……烧毁所有粮草辎重,不留一粒米给蛮子。所有伤员……赐酒,送他们上路,免受凌辱。其余还能动的,随老夫……出城!决死冲锋!”
副将骇然:“将军!这……”
“守,是守不住了。但就算是死,也要崩掉蛮子几颗牙!让天下人看看,我大炎边军,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杨延提起身旁血迹斑斑的长枪,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儿郎们!随我——杀!”
残破的城门轰然打开,杨延一马当先,身后是最后两千余名视死如归的将士,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向无边无际的敌军海洋。战斗在黄昏时分开始,于月上中天时结束。宁武城外,尸积如山。杨延力战而亡,身中数十创,尸体兀自屹立不倒,手中长枪贯穿了一名蛮族千夫长的胸膛。宁武城陷落,城内被付之一炬。杨延部,全军覆没。
不同于杨延的固守,尉迟胜始终活跃在北境沦陷区的山林草原之间。他袭击了一支押送掳掠百姓前往蛮族后方的队伍,救下了数百妇孺,却也暴露了行踪。蛮族大将亲自率领三千金帐铁骑和数名萨满,对他展开了不死不休的围剿。
尉迟胜且战且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悍勇,数次冲破包围,但麾下亲兵也越打越少。最终,他们被围困在一处名为“断魂崖”的绝地。
“将军,没路了!” 亲兵队长浑身是血,指着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
尉迟胜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前方层层叠叠、不断逼近的蛮族骑兵,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没路?老子杀出来的,就是路!”
他转身,对着身后仅存的几十名伤痕累累的战士,以及那些被他救下、惊恐无助的百姓,沉声道:“兄弟们,怕死吗?”
“不怕!” 回应他的,是嘶哑却坚定的吼声。
“好!” 尉迟胜横槊立马,望向黑压压的敌军,“咱们当兵的,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待会儿,老子打头阵,你们护着百姓,跟着我,杀穿这群蛮狗!能冲出去几个,是几个!”
他深吸一口气,罡气灌入黑槊,槊身发出低沉的嗡鸣。“黑槊营——!”
“杀——!!!”
声震四野!尉迟胜如同一头发狂的黑龙,率先撞入敌阵!黑槊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被他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身后亲兵和百姓红着眼紧随其后。
蛮族大将怒吼,亲自迎上。两人激战数十回合,尉迟胜终究力竭,被蛮将一刀劈中后背,深可见骨。他踉跄几步,却猛地回身,将手中黑槊掷出!灌注了毕生修为和决死意志的一击,直接洞穿了蛮将的胸膛,将其钉死在地!
“哈哈哈……够本了!” 尉迟胜仰天大笑,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他看着部分亲兵护着少许百姓冲出了包围圈,消失在夜色山林中,笑容凝固在脸上,缓缓向后倒下,坠入了断魂崖下的无尽深渊。黑槊将军尉迟胜,至此陨落。其悍勇绝伦之名,却随着逃出生天的百姓和蛮族俘虏的惊惧描述,在北境久久流传。
朔方州城,在杜允的苦心经营下,成了北境抵抗力量最后的补给点和希望所在。然而,随着宁武失守、尉迟胜战死的消息传来,蛮族主力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全力围攻这座“钉子”。
围城半月,杜允亲自上城督战,调度有方,多次击退进攻。但他毕竟是文官,城中守军有限,物资也逐渐耗尽。更致命的是,城中有世家大族与蛮族暗通款曲,趁夜打开了一道城门。
蛮族铁骑涌入,巷战爆发。杜允知城不可守,命亲信焚毁府库、粮仓、武备,绝不给蛮族留下一丝一毫。他自己则换上最正式的官服,手持刺史印信,登上州衙最高处。
看着城中四处燃起的战火和百姓的哭喊,杜允老泪纵横,朝着神都方向深深一拜:“陛下,臣杜允,无能守土,唯有以死报国!北境……痛哉!”
拜毕,他点燃了早已堆放在周围的柴薪油料。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将这位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文官刺史,连同他的官印和一座不屈的城,一同化为灰烬。朔方州城陷落,但蛮族得到的,只是一座废墟和无数宁死不屈的英魂。
杨延、尉迟胜、杜允,北境最后的三根砥柱,相继以最惨烈的方式倒下。他们的抵抗,极大地迟滞了叛蛮联军南下的速度,消耗了敌军兵力,更用生命和鲜血,在北境沦陷的土地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忠义与反抗的烙印。他们的死讯传开,天下震动,无数人为之扼腕悲泣。
宗门沉默,人心渐寒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原五大宗门那令人心寒的持续沉默。
天剑宗内,剑子剑无痕再次跪在凌霄峰顶,请求下山北上,驰援河内,被宗主叶凌霄严词驳回:“无痕!你乃宗门之人,岂可轻易涉足皇室内战,沾染无边因果?速回剑冢闭关!未经允许,不得离山!”
玄冥宗,鬼气森森的幽谷深处,只有冷漠的低语:“打吧,死的人越多,阴魂怨气越重,正是修炼《玄冥真经》的上好资粮……”
药王宗山门紧闭,只对外宣布宗主正在炼制一炉关乎宗门气运的“九转金丹”,无暇他顾。对于北境求购疗伤丹药和解毒灵草的请求,回复永远是“药材短缺,产能不足”,价格却翻了数倍。
大觉寺内,降魔院首座慧明怒发冲冠,却被方丈以佛法镇住:“慧明,你嗔念太盛!北境杀伐,乃是人皇与藩王因果,我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妄动无明!且于寺中诵经,超度亡魂,亦是功德。”
万象阁与天机阁,生意照做,情报照卖。关于北境将领如何惨烈战死、百姓如何被屠戮的消息,被详细记录,明码标价。谁出得起价,谁就能知道最残酷的真相。
五大宗门的冷漠与自保,让无数曾对他们抱有幻想的人彻底心凉。朝廷的威望在北境崩塌后再次遭受重击,一种“朝廷无能,宗门无义”的悲观与愤怒情绪,在中原乃至天下蔓延。许多江湖散修、中小门派开始动摇,有的选择南逃避祸,有的则暗自思量,是否该寻找新的依靠,或者……干脆也加入这场掠夺的盛宴?
神都深宫,冰冷算计
养心殿内,嘉庆帝听着崔珏汇报北境三将接连战死、宗门依旧冷漠的消息,脸上没有丝毫悲痛,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杨延、尉迟胜、杜允……可惜了,都是可用之才。” 他淡淡道,仿佛在评价几件损坏的工具,“不过,他们死得其所。他们的血,会让北境百姓的恨意更深,会让天下人对镇北王和蛮族的愤怒更烈,也会让那些骑墙观望的势力……看清楚,谁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随后给了一些侯伯封号。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将领和军民的生死,他在乎的是他们的死能带来多大的“价值”——激发民怨,消耗敌人,为他后续的计划铺垫。
“陛下,凌阳已率精锐潜入葬龙渊。厉百川的‘影妖’试探失败,未能探出其全部底细,反被其吞噬。厉百川似乎对凌阳身上的‘冥戒’和混沌之力颇感兴趣,短期内应不会亲自出手,但必不甘心。” 崔珏继续汇报。
“冥戒……” 嘉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那枚戒指,似乎与上古斩龙一脉和幽玄圣教都有联系,连他都未能完全看透。“凌阳此子,果然身负大气运,更是搅动劫数的关键。他入葬龙渊,正合朕意。无论他是找到斩龙剑碎片,还是触动蛮族的‘荒鼎’,或是引出暗处那些牛鬼蛇神……都只会让局面更乱,让‘鼎’的气息更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看向悬浮在身前的社稷鼎虚影,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朕隐忍至今,示弱于外,就是要让所有潜藏的‘鼎’都浮出水面。镇北王手中的赝鼎,蛮族祖灵山的荒鼎,药王宗的神农鼎……还有凌阳可能找到的其他碎片……快了,等朕再得二鼎,便能以三鼎之力,强行冲击那层桎梏!届时,什么苏擎天,什么蛮族,什么九品龙帝,在朕的江山社稷之力面前,皆是虚妄!”
他顿了顿,下令道:“崔珏,动用‘影阁’所有力量,严密监控葬龙渊内外的任何异动。尤其是与‘鼎’相关的气息波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记录下来!另外,继续给凌阳‘输血’,让他这把刀,在葬龙渊里……搅得更彻底一些!”
“臣,遵旨。”
葬龙渊边,风暴前夕
凌阳对此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带着五十名“噬魂卫”,如同幽灵般穿梭在葬龙渊外围弥漫的毒瘴与扭曲的力场之中。越靠近核心区域,怀中的地鼎碎片和噬魂刀共鸣就越强烈。
他能感觉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下方,埋葬着难以想象的秘密和力量。斩龙剑的碎片在呼唤他,同时,也有数道阴冷、邪恶、贪婪的目光,从深渊的不同角落,悄然投注到他身上。
暗蚀龙帝的陷阱已经布好,厉百川的影妖虽然失败,但其本体的意志或许已在暗中窥伺。蛮族在失去黑风峡节点后,对葬龙渊的监控必然更加严密。而镇北王苏擎天,在稳住西路后,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可能藏有重宝、且凌阳已经踏入的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