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中午时路上的积雪基本都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路上的湿泥化了又冻,冻了又化,泥泞难行。
江阴除了迫不得已要解决生理问题,其他非必要时候都待在摇篮里不下来。
三辆车并列,江南打头,小狗跑在最前面开路,杨保英紧随其后,最后面那辆是姐弟俩的车。
“姐,我好饿啊……”柱子捂着肚子小声嘟囔着,他现在感觉眼前发黑,两条腿软的像面条一样,别说拉车了,走路都走不稳。
凤妮抿了抿干裂发白的嘴唇,把仅剩的一小块黑面窝头塞到弟弟手上:“吃吧。”
“姐,那你怎么办?”柱子吸了吸鼻子,没有伸手去接。
“我现在还不饿,你先吃不用管我!”凤妮一把将窝头塞进弟弟手里,扭头强压下胃里翻上来的酸水。
“可是……”柱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妮打断了。
“赶紧吃,吃了好赶路,口粮的事别操心有姐在呢,咱还拉着一车煤呢,不怕换不到吃的。”
凤妮安慰完弟弟,重新把攀绳套上被磨得没一块好肉的肩膀,风一吹就能散架的单薄骨架弯到近乎贴地发力,煤车才缓缓前行。
他们姐弟俩的车已经落了前面两辆车有一段距离了,这一段路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得尽快走出去才行。
又干又硬的窝头在嘴里一点点濡湿化开,不舍咽下去,半块黑面窝头下肚胃里还是空荡荡的,柱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弯腰扶车。
越往前走,双腿和煤车一样越来越沉重,凤妮的心也是如此……
从早上不到七点钟出发直到傍晚快六点钟,中间差不多走了十个多小时,也不过勉强往前走了十二三公里。
太阳落山后北风又刮起来了,江南裹紧了棉衣把煤车推到了路边。
现在已经来到阳利公社辖区范围内了,距离她插队所在的平山大队还有三十公里出头。
虽然这两天的前进速度堪比龟速,但总算是离家越来越近了。
杨保英一步一步艰难赶上来,满脸汗涔涔的,停下来后久久靠坐在煤车边,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南捡了一撮枯枝把火升了起来,江阴见状立马跳下来烤火,江阳竖起耳朵蹲在一旁。
天快要黑透了,凤妮姐弟俩的身影才出现在路的尽头。
“保英,凤妮和柱子应该是走不动了,我去帮他们推一把。”江南抬脚往姐弟两人所在的方向走。
杨保英起身:“一起去吧。”
柱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抬头看见前面来人后他瞪大眼睛:“姐,是姑和江知青过来接咱们了!”
“小心点,别说话了省点力快点走……”凤妮原本脆生生的嗓音此时变得嘶哑无力。
有了江南和杨保英的帮忙搭把手,姐弟俩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姑,江知青真是麻烦你们了。”缓过一口气后凤妮不好意思说道。
杨保英语气平静:“前几次要不是你们姐弟俩帮我推车,我现在可能也走不到这里。”
“你们也别谢来谢去的了,照这么走下去差不多得到大后天才能到家,咱们手上的干粮应该都难挺到那时候,得想想办法弄点吃的。”江南直接拉到正题。
柱子嘴巴嗫嚅了两下,他想说其实他们的干粮早都见底了。
“我这里还有三斤多小米,拿出来熬粥咱们分一分。”杨保英没多想便开口说道。
江南摇摇头:“拉煤车饿得快,保英姐你这些小米最多只够一个人吃的,今天落脚的地方前面有个小水塘,我刚才去打水的时候看到里面有鱼,一会儿咱们四个合计合计怎么把鱼抓上来。”
打从煤场回来路上碰到的拉煤人,一个个的谈不上形销骨立也离不远了,只有她虽然样子狼狈了些,但脸色可骗不了人,一看就是不缺食物。
还有她家江阴江阴,一点膘都没掉,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猫腻,所以还是得适当的遮掩一下。
指望他们这两条腿的人和江阴江阳一样去追兔子捕猎概率也不大,还是抓鱼靠谱点。
“真的吗?”一直心事重重的凤妮眼睛亮了。
她其实是想用煤找人换点干粮的,可这荒郊野外的,附近依旧看不到一户人家,本来都做好了今晚饿肚子的打算。
“嗯,你们身上带的有针线吗?”江南问道。
“叫人拿走了。”凤妮眼神暗了下来,柱子也垂下了头。
江南无语嗤鼻,这谁也太不讲究了,偷钱偷粮就算了,连针线都不放过。
杨保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针线包:“我带了。”
“那就够了,我这里也有。”江南说道。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是这个时候的家常便饭,女人出门身上带针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凤妮,柱子你们俩先去河边挖蚯蚓去,保英姐你去帮忙找几根硬树枝来。”
安排完其他三人,江南把针都烧到发红,随即小心翼翼弯成鱼钩的形状,现在这种天气,直接下水捉鱼不太现实,没抓到鱼可能人就先失温了。
河面上冰层也没有冻结实,也不可能像她之前那样凿冰洞,等鱼自己跳出来透气,只能先用鱼钩钓鱼了。
实在不行的话,再尝试其他办法。
至于鱼漂,垂手可得,路边枯黄的野燕麦茎杆就是中空的,刚好能浮在水面上。
冰面已经被她提前敲碎了,带着做好的鱼竿江南搬了块石头坐在水塘边,把穿了蚯蚓的鱼钩郑重甩了下去,小尾巴江阴江阳寸步不离跟了过来。
杨保英在塘边升起了火堆,除了取暖,鱼漂动的时候也能看得更清楚。
柱子转头:“姐,你说咱们能钓到鱼吗?”
“嘘!你小点声,别把鱼吓跑了。”凤妮竖了下手指。
四人都手持一根鱼竿屏气凝神坐在塘边,呼呼的北风吹皱水面,燕麦杆做的水漂随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