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暖黄的灯火将围坐众人的影子投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拉得长长短短。晚饭用罢,碗碟已由柳谷莺带着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撤下,换上了清茶。茶烟袅袅,混合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饭菜余香,竟奇异地营造出一种温暖而沉静的“家”的氛围。娘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操劳一日后的淡淡倦色,但眼神温和,正用布巾细细擦着哥哥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油渍。哥哥则挺直了背,努力做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仍不时瞟向我,透着掩不住的好奇和兴奋。龙渊宸坐在娘的左手边,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姿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茶盏的边缘,目光落在跳跃的灯芯上,仿佛神游天外,却又将厅内一切动静尽收耳底。
我端起温热的茶水,轻轻啜饮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下午与柳二叔、里正爷爷那番深入且收获颇丰的商议,此刻仍在我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细节,每一项决定,都清晰无比。是时候将这一切,连同我后续的打算,与家人、与即将肩负重任的属下们,一一分说明白了。
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这声响仿佛是一个信号,让厅内原本松弛的气氛微微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了我身上。
“娘,宸大哥,哥,”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下午我去柳二叔家,把家具坊合作的具体章程,还有从村里招工的事情,都跟二叔和里正爷爷敲定了。”
娘闻言,身体微微前倾,关切地问道:“都谈妥了?你柳二叔和里正怎么说?”她虽放手让我做主,但心底的牵挂和担忧从未减少。
我摇摇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娘放心,柳二叔和里正爷爷都很支持。合作契约按咱们之前商议的,我七他三,二叔起初觉得拿得太多,很是不安,我费了些口舌才说服他接受。”我简单复述了下午说服柳二叔的那番话,重点强调了“画”与“柳”相辅相成、利益与责任共担的道理。
娘听着,眼中流露出感慨和欣慰:“柳二叔是实在人……画儿,你能这样为他着想,不把他当下人看,娘心里替你高兴,也替柳二叔高兴。这分成,是该这么定,不能寒了出力人的心。”
我点点头,继续道:“关于从村里招工的事,里正爷爷也答应了。他明日就开始去那几户家境困难、人又本分的人家走访,先私下问问意愿。咱们的条件——管吃管住、月钱稳定、定期休息——里正爷爷说在村里是顶好的活计了,只要人选妥当,应该有不少人愿意。”
“这就好,这就好。”娘连连点头,脸上愁容散开,“能拉扯一把村里人,是积德的事。有里正把着第一道关,人也放心些。”
这时,哥哥终于按捺不住,插话问道:“妹妹,那……那我呢?你下午说要让我管后勤,还说要我跟周掌柜、赵账房学,具体是咋个学法?我、我能行吗?”他问得急切,黝黑的脸上既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有一丝面对未知的忐忑,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放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