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
气氛压抑得可怕。
王德海坐在太师椅上,一张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地上,是名贵瓷器碎裂的残骸。
他的几个徒弟站在一旁,个个义愤填膺,却又不敢大声喘气。
“师父,难道难道您明天真的要去那个回春堂?”一个徒弟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死寂。
“是啊师父!去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劈柴挑水,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百草堂以后还怎么立足!”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个先前扶住王德海的壮硕徒弟,更是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师父!不用去!我今晚就带几个兄弟,去把那什么破回春堂给它砸个稀巴烂!”
“医馆都没了,看他拿什么兑现赌约!”
“住口!”
王德海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斥。
壮硕徒弟吓得一个哆嗦,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王德海胸口剧烈起伏,他行医几十年,在南城地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羞辱。
让他去给一个黄毛丫头当下人?
他做不到!
可那个叫云飞的小子,手段实在诡异,让他心底发寒。
他这些年,靠着王家的背景和自己的手腕,黑白两道都有几分人脉,可不是白混的。
想让他王德海吃这么大的亏,没那么容易!
就在他心思急转,盘算着如何报复之际,一个阴恻恻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王老,这么大的火气,看来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考究,但气色不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张敬之。
他同样在云飞手上吃过大亏,被当众打脸,至今仍是医学界上流圈子的笑柄。
王德海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
“张敬之?你怎么来了?”
张敬之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冷笑一声。
“我听说王老今天跟人赌斗输了?”
王德海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敢不敢。”张敬之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森然,“我只是来提醒王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那个叫云飞的小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你我恐怕真没脸再医学界混下去了!”
王德海眯起了眼睛。
两个同样对云飞怀恨在心的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说说看吧,你有什么高见?”王德海压低了嗓子。
张敬之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德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狠毒的狞笑。
“好,好一个毒计!”
“对付医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治死人!”
“只要回春堂出了医疗事故,别说让你去打杂,我保证他那医馆都开不下去!”张敬之阴沉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彻骨的怨毒和快意。
阴冷的笑声,在百草堂内低低地回荡。
第二天。
回春堂。
今天医馆里外都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紫檀参的传说,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曹安然坐在主位上问诊,云飞则悠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偶尔喝口茶,像个甩手掌柜。
不过,每当曹安然遇到棘手的病症时,他只需轻描淡写地提点一两句,便能让她茅塞顿开。
一个腹痛多日的病人,曹安然诊断为脾胃虚寒,开了温中健脾的方子。
云飞瞥了一眼,淡淡开口:“让他伸出左脚。”
曹安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云飞指着病人脚踝一处:“按这里,三阴交穴上移半寸,此人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光健脾无用,需加一味疏肝理气的柴胡。”
曹安然依言施针,不过片刻,那病人便感觉腹中一股暖流涌动,多年的顽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
病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曹安然看向云飞的背影,心中再次掀起波澜。
她发现,云飞的医术,根本不是她能想象的。寻常病症,她的师父或许也能看,但绝不会如此精准迅速,直指病根。
而她引以为傲的扎实基础,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一个上午,病人络绎不绝。
忙碌的间隙,曹安然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门外。
“看来,那个王德海是不会来了。”
她轻声说道,语气有些复杂。
“他毕竟是百草堂的馆主,成名已久,怎么可能真的拉下脸来给我们打杂。”
云飞端起茶杯,不屑地笑了一声。
“哦?”
“他胆敢赖我的账,那就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曹安然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又在吹嘘了。
王德海在南城根基深厚,背后还有王家,就算他食言而肥,自己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她终究还是觉得云飞太过狂妄,不切实际。
突然。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臭味,毫无征兆地飘进了医馆。
正排着队的病人们纷纷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我的天,这是掉茅坑里了吗?”
众人循着气味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他约莫四十来岁,一张四方脸,头发油腻地结成了绺,身上的衣服更是又脏又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
整个人显得邋遢至极,与干净整洁的医馆格格不入。
“去去去!要饭到别处去!”一个离得近的病人立刻挥手驱赶,满脸嫌恶,“这里是医馆,不是乞丐窝!”
“就是,赶紧走,别在这影响大家看病!”
四方脸男人被众人指指点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和尴尬,他局促地搓着手,低声解释。
“各位误会了,我我不是来要饭的。”
“我是是来看病的。”
周围的病人一脸不信,但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也不好再继续驱赶,只是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片空地。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常在附近转悠的街坊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那男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不是城南香皂厂的赵老板吗?”
赵老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余人也纷纷认了出来。
“天呐,还真是赵立!赵老板!”
“赵老板,你怎么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是啊,我上个月还去你厂里进过货呢,这才多久没见”
被称作赵立的四方脸男人,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头埋得更低了,满脸羞惭,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几个病人见状,脸上的嫌弃瞬间变成了同情。
“哎,生意人,起起落落也正常。”
“赵老板,你先看吧,看病要紧。”
“是啊是啊,你先来。”
在众人的谦让下,赵立满怀感激,又带着无尽的窘迫,一步步挪到了诊台前。
他坐了下来,一股更加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让曹安然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赵立抬起头,那张布满绝望和痛苦的脸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