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汉东风云起(1 / 1)

飞机降落在汉东省金陵国际机场时,正值午后。舷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淡淡的灰蓝色,与宛城那种被山水浸润的透亮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一种厚重而复杂的味道,混合着长江水汽的湿润、庞大工业基地隐约的金属锈蚀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博弈与沉淀的气息。

林辰走出舱门,中组部常务副部长李国华同志的飞机几乎与他同时抵达。两人在廊桥口汇合,李部长用力地握了握林辰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没有过多寒暄,只是沉声道:“林辰同志,辛苦了。汉东的情况,比简报上写的可能要更复杂一些。中央派我陪你走这一趟,意义你也明白。稳住局面,凝聚人心,是当前第一要务。”

“我明白,李部长。感谢中央的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林辰点头,语气沉稳如磐。他注意到李部长眼底深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像被云层遮蔽的惊雷,这让他对即将面对的局势,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预判。

车队驶出机场,没有警笛长鸣,只有前后护卫的车辆保持着默契的沉默,轮胎碾过柏油路面,发出均匀的沙沙声。进入市区,高架桥两侧现代化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反射着天光,彰显着这座经济大省曾经的辉煌与底气。但林辰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光鲜的表象,捕捉到了一些细微之处:几条主干道正在进行围挡施工,蓝色铁皮上印着的“提质改造”字样已经褪色,工程机械蒙着一层薄灰,显然处于停滞状态;一些大型商业综合体外观气派,落地橱窗擦得锃亮,可午后的客流却稀疏得可怜,导购员三三两两聚在角落低声交谈;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反射着略显沉闷的光,高层的不少窗户,甚至拉着半旧的窗帘。

省委大院门口,只有一场简单的迎接仪式。以省委书记沙瑞金为首的班子成员列队而立,深秋的风卷起他们衣角的褶皱,带着几分萧索。沙瑞金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声音洪亮如钟,握着李部长和林辰的手时很有力量,掌心的厚茧硌得人微微发疼,笑容热情得恰到好处,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审视和不易接近的锐利,甚至能感到一丝压抑着的焦躁,像一锅烧到沸点却被死死压住锅盖的热水。他身边的省长刘和平,两鬓已染霜白,脸上的皱纹比简报照片里更深,握着林辰的手时力道很轻,笑容平和,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快要卸任的解脱,还有点事不关己的淡然。其他常委们站成一排,表情各有不同,有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眼神里满是好奇;有的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分明是在观望风向;还有的眉头微蹙,藏不住眼底的忧虑,大概是被眼下的乱局搅得心力交瘁。

干部大会在省委礼堂举行,气氛庄重得有些压抑。主席台上方的红色横幅,字迹鲜艳得晃眼,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省、市、县三级的主要干部都来了,连排的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却没人敢交头接耳。李国华副部长代表中央宣读任命决定,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字正腔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对林辰同志过往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特别强调了其在宛城推动改革创新的魄力、在省一级层面统筹协调复杂局面的能力,言语间满是中央对这次人事调整的重视。最后,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希望汉东省委班子特别是林辰同志,到任后要深入调研,准确把握省情民意,尽快熟悉情况,进入角色。要坚决维护班子团结,坚持民主集中制,与沙瑞金同志一道,带领全省干部群众,稳住经济基本盘,保障改善民生,修复政治生态,重振汉东雄风!”

这段话不长,却字字千钧,尤其是“修复政治生态”五个字,落在台下不少人的耳朵里,像是一记重锤。

轮到林辰表态发言时,他站起身,先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一丝倨傲。他没准备讲稿,就那么站着,声音清晰而平稳,不高不低,却能让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得真切:“坚决拥护中央决定,衷心感谢组织信任。汉东是经济大省,在全国格局中地位重要,能来汉东工作,我深感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我初来乍到,当务之急是学习、是调研。我将尽快熟悉省情,向同志们学习,向实践学习。在省委领导下,恪尽职守,勤勉工作,脚踏实地,注重实干,紧紧依靠广大干部群众,努力为汉东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恳请同志们支持、帮助和监督。”

一番话下来,没有一句空泛的口号,没有半句豪言壮语,重点就落在“学习”“调研”“在省委领导下”这几个词上,姿态放得极低。台下有人悄悄松了口气,也有人暗暗琢磨,这个新来的领导,是真的低调务实,还是在放烟幕弹?

沙瑞金最后讲话,他拿着稿子,声音洪亮,通篇都在强调“在党中央坚强领导下”“继续深入推进既定工作部署”“保持战略定力”,字字句句都透着自己的主导权。可对当前汉东面临的严峻挑战,对李国华副部长反复提及的“修复政治生态”,他却只是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林辰坐在旁边,看着他慷慨激昂的侧脸,心里明镜似的,这位省委书记,怕是没那么容易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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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后,办公厅主任小心翼翼地请示,晚上要不要安排一场接风宴,班子成员都想作陪。林辰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用麻烦了,大家都忙。我刚来,事情多,晚上就吃份盒饭,在办公室加个班就行。”

主任愣了愣,没敢多说,只好点头应下。林辰心里清楚,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形式的迎来送往,都可能被外界过度解读,甚至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他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情往来,而是时间,是能让他沉下去,摸到汉东真实脉搏的时间。

李部长在金陵待了两天,参加完相关活动便回京复命了。林辰送走他,立刻一头扎进了密集的调研中。他没让办公厅安排固定行程,也没提前打招呼,每天的去处都是临时决定,行程高度保密,轻车简从,有时候只带着秘书小张,再叫上一位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车子悄无声息地就出了省委大院。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省信访局接待大厅。

这地方,是最能直接听到群众心声的地方,也是最能照出干部作风的一面镜子。林辰没进局长办公室听汇报,而是直接走到接待窗口后面,搬了把椅子坐下,亮明身份后,只说了一句:“我今天就是来旁听的,不打扰大家工作,有什么群众诉求,让他们尽管说。”

信访局局长姓王,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听说新来的领导要在窗口旁听,吓得额头直冒汗,全程站在旁边陪着,手心里的汗就没干过。

一整个上午,林辰就那么坐着,没怎么插话,只是静静地听。听着下岗工人老张拍着桌子,红着眼眶说自己厂子倒闭三年,补偿款却迟迟不到位,家里老伴卧病在床,孩子还在上学,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听着小微企业主李姐唉声叹气,抱怨贷款门槛高、手续繁琐,跑了七八趟银行,还是没批下来,眼看着订单要黄,厂子就要撑不下去了;听着家住老旧小区的陈大爷,皱着眉头说小区周边的垃圾站没人管,污水横流,夏天苍蝇蚊子满天飞,冬天积雪堆成山,反映了十几次,街道和城管互相推诿,问题始终没解决

这些声音,有激动的,有无奈的,有愤懑的,一声声都砸在林辰的心上。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时不时记几笔,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沉重。临近中午,接待大厅的人渐渐少了,王局长擦着汗,小心翼翼地问:“林林领导,您看要不要去食堂吃口饭?”

林辰摆摆手,站起身,走到窗口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走廊,沉默了几秒,才转头对王局长说:“王局长,群众的每一个诉求背后,都可能是一个家庭的困境,也可能是我们工作的盲点。信访工作不是终点站,而是连心桥。畅通渠道,依法依规解决好他们的合理诉求,这才是稳定的基础。别让群众跑断腿,别让他们寒了心。”

这话不轻不重,却让王局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连连点头:“是是是,林领导您放心,我们马上整改,一定把群众的诉求落到实处。”

林辰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走出信访局大门,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他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叹了口气。汉东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第二天,林辰又去了省政务服务中心。

这里是政府服务群众的“前沿阵地”,推行“一网通办”“最多跑一次”改革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是高效便捷的。可林辰走进去一看,表面上确实井井有条,窗口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制服,面带微笑,可仔细一瞧,就能看出破绽。

他在一个综合受理窗口前驻足良久,看着一位年轻的办事员,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核对材料,眉头皱得紧紧的。林辰走上前,温和地问:“同志,办什么业务呢?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那办事员抬头一看,认出是新来的省委领导,吓得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林林领导,这位是来办工商变更手续的,材料带了不少,可有些环节线上系统审核通不过,还得跑线下盖章。”

林辰转头看向旁边的企业办事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着眼镜,一脸愁容。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子,别紧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看林辰态度和蔼,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领导,不瞒您说,流程确实比以前简化了不少,线上也能提交材料,可问题是,有些部门的要求不一样,一套材料得准备好几份,线上审核过了,线下又说不行。最头疼的是,遇到一些疑难问题,窗口说了不算,得往上请示,可又不知道该找谁,只能来回折腾,耽误时间。”

林辰点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他转头问陪同的政务服务中心主任:“张主任,咱们推行的‘首问负责制’‘限时办结’‘窗口无否决权’,这些制度,到底落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建立跨部门协调和疑难问题会商机制?遇到群众办事卡壳,有没有明确的解决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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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主任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们我们还在完善,还在完善。”

林辰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失望。他心里清楚,制度再好,落不到实处,那也是一纸空文。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又去了城市边缘的几个大型保障房小区。这些小区,是政府为解决低收入群体住房问题建的,楼房崭新,外观漂亮,可走进去一看,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基础设施明显滞后,小区门口的公交车只有两路,班次还少,居民出行极不方便;周边没有大型菜市场,也没有社区医院,买菜得走两三公里,看病更是麻烦;物业管理形同虚设,垃圾清运不及时,绿化带里杂草丛生,不少一楼住户干脆私自搭建了小棚子,堆放杂物,还有人在绿化带里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种着青菜、萝卜,乱糟糟的一片。

林辰在小区广场上,和几位晒太阳的老人聊了半天。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拉着他的手,叹着气说:“领导啊,房子是分到了,我们打心眼里感谢政府,可这配套设施跟不上,住着也不方便啊。年轻人嫌这里偏,都不愿意搬过来,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少。”

林辰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保障房,不光要保“住有所居”,更要保“住有宜居”。硬件跟上了,软件却拖了后腿,这怎么能行?

最让林辰心情沉重的,是对省国资委和部分省属企业的调研。

他去的第一家企业,是江东钢铁集团,这是汉东省的老牌国企,曾经是全省工业的骄傲,可如今却风光不再。集团领导班子早就得到了消息,提前准备好了厚厚的汇报材料,会议室里摆满了水果和茶水,汇报的时候,把困难说得天花乱坠,却又话锋一转,强调自己有信心、有决心,一定能带领企业走出困境。

林辰耐着性子听完汇报,放下手里的材料,淡淡地说:“汇报就到这里吧,我想去生产一线看看。”

集团董事长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好好,林领导,我陪您去。”

生产车间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扑面而来,热浪滚滚,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林辰戴上安全帽,走进高炉车间,看到几位炉前工正顶着高温作业,脸上布满了汗珠,工作服都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他走上前,和工人们一一握手,手掌触碰到的,是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

“师傅们,辛苦了。”林辰的声音,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位老工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领导更辛苦,还来看我们。”

林辰看着高炉里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车间里有些陈旧的设备,心里隐隐有了数。他没在车间多待,而是转头去了厂区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大量的螺纹钢,锈迹斑斑,被雨水冲刷得失去了光泽,一眼望不到头。

随行的集团副总脸色一变,连忙上前解释:“林领导,这这是暂时性的库存积压,您放心,等市场需求回暖,很快就能消化掉。”

林辰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螺纹钢上的锈迹,指尖沾了一层红褐色的锈粉。他站起身,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钢材,沉默不语。

离开江东钢铁集团后,林辰让秘书小张调来了集团最近半年的财务报表。晚上,他坐在办公室里,一盏台灯,一杯浓茶,仔细翻阅着报表上的每一个数字。报表上的数字冰冷而刺眼:产能利用率不足五成,库存积压金额高达数十亿元,财务成本高企,企业连续三个季度亏损

这哪里是什么“暂时性积压”,分明是企业的生产经营,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又走访了几家省属企业,情况大同小异。有的企业盲目扩张,负债率高得吓人;有的企业管理混乱,人才流失严重;还有的企业,靠着政府补贴勉强维持,早已失去了市场竞争力。

夜深人静,林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金陵城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市,夜晚依旧璀璨,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可这份璀璨之下,掩盖着多少焦虑、期盼和亟待解决的难题?

他想起白天在信访局听到的那些声音,想起政务服务中心办事员的愁容,想起保障房小区老人的叹息,想起钢铁厂车间里那一张张疲惫的脸。汉东的经济,这个曾经轰鸣作响的巨大引擎,现在不仅慢了下来,某些部位,甚至已经出现了危险的磨损和锈蚀。

沙瑞金书记的风格强势,雷厉风行,他主导的那一系列改革和整顿,初衷或许是好的,是想肃清吏治,提振经济,可方式方法上,未免过于激进,甚至有些操之过急。一刀切的政策,打断了原有的经济运行节奏,损伤了市场主体的信心;而政法系统的那场震荡,更是雪上加霜,让原本就紧张的营商环境,变得更加恶劣,政府的公信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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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汉东,就像一艘在风浪中航行的大船,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

林辰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汉东,担子有多重。中央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让他来稳住局面,修复生态,凝聚人心。可沙瑞金在汉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班子里的人,有的是他的嫡系,有的在观望,有的则被当前的乱局吓得不敢出声。

如何在不引起剧烈对抗的前提下,逐步扭转局面?如何疏导淤塞,重聚人心?如何找到一条符合汉东实际、可持续的高质量发展新路?

这一道道难题,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林辰的心头。这不仅仅是一场经济仗,更是一场政治仗,一场人心仗。

他想起离开宛城时,吴老送给他的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想起吴老那句语重心长的话:“林辰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组织。”他想起宛城百姓夹道相送的场景,想起那些期盼的眼神。他还想起中央领导找他谈话时的嘱托,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辰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台灯的光,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千头万绪,总要理出个开端。下一步,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各级干部的思想动态,听听那些敢说真话的人的声音;他需要召集专家学者和企业家开座谈会,听听他们对汉东发展的看法;他还需要找到那几个能够撬动全局的关键支点,比如优化营商环境,比如解决民生痛点,比如盘活那些陷入困境的国企。

汉东这篇大文章,序章已然翻过。

无论前面是深水区,还是地雷阵,他都必须走下去。在摸清实情的基础上,审慎而果断地,落下自己的第一笔。

窗外,长江水无声东流,夜色深沉。远处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光。新的一天,新的较量,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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