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了两步,沉吟道:“这样,你先让你母亲搬进拳院来,我让你师母收拾间空屋子。这院里空房还有七八间,足够你们母子安身。”
“至于王家……”蒙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事,不能硬碰。”
他看向陈秀,缓缓道:“你可知,为师年轻时,也曾在县衙里当过差,混到过都头的位置。如今虽已退隐,但总归还有些人脉。”
陈秀点了点头,继续听着。
只听蒙徒继续说道:“等你们安顿好,我便修书一封,你拿着我的信,去见一个人,此人是当今县衙的都头,名叫苏越,与王家素有嫌隙,你投入他的门下,先当个捕快,有暗劲修为在身,提个捕头也非难事。”
“一旦投入都头名下,任一要职,那王家再想动你,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为陈秀撕开了眼前的迷雾。
“多谢师父指点!”陈秀心中大定,郑重地向蒙徒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去吧,速去速回。”蒙徒挥了挥手。
陈秀不敢耽搁,立刻起身离开拳院,大步流星地向家中赶去。
夜色如墨,铜水湾的河面泛着碎银般的冷光。
晚归的渔船划破水面,送来一阵潮湿的水汽与淡淡的鱼腥味。
陈秀家的小院外,一道黑影蛰伏在柳树的浓荫下,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是王火。
他静静注视着那座亮着灯火的小院,看着陈秀匆匆进门,随即院内便传来收拾物件的响动。
动作这么快?
王火眉头紧皱,仅仅一日过去,傍晚时分,陈秀的反应如此迅速,似乎是要搬进拳院,恐怕是来不及回禀家主再调集人手了。
必须立刻动手!
他脑中飞速盘算。如今在这铜水湾,能借用的力量只有朱老四和刘丙二人。刘丙那人素来以仁义自居,讲究师出有名,短时间内难以请动。
但朱老四……
王火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那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莽夫,对付起来简单得多。
一个毒计瞬间在心底成形:借朱老四上门滋事,在混乱中,一击毙命!
念及于此,王火再不迟疑,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铜水湾,朱家大院内灯火彻夜不息,喧嚣的人声混杂着浓郁的酒气与肉香,几乎要将院墙都熏透。
这座占地极广的宅邸,十二房四厅两进院落,无一处不彰显著主人的阔绰与霸道。此刻,中心大厅内更是亮如白昼,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铜水湾鱼档的霸主朱老四,正赤着油光锃亮的脊背,露出盘踞其上的狰狞恶虎纹身。
他与一众心腹围坐一桌,正大口撕扯着烤羊腿,烈酒一杯接着一杯,粗野的笑骂声震得屋梁嗡嗡作响。
“报——!”
忽然,厅门被猛地撞开,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老爷,外面……外面有人求见!”
朱老四将杯中烈酒仰头灌下,酒水顺着胡茬淌下。
他脸上横肉一抖,眼神里满是被人搅了兴致的狠戾与不屑。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来见老子?”他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油腻的桌板发出一声闷响,“给老子打断腿扔出去!”
“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从门外飘入,瞬间压过了满堂喧哗。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的身影已迈过门坎,无视周围惊愕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走入厅堂中央,仿佛踏入自家庭院。满屋的嘈杂,竟在他脚下戛然而止。
来人一身玄黑劲装,是内城武官的制式,却裁剪得极为合体。
他面容冷峻,右手随意地按在腰间剑柄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柄剑吸引——玄铁剑鞘上两道银纹如流电,剑柄处雕琢着繁复的金丝云纹,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贵气,比厅内所有灯火加起来还要刺眼。
朱老四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认得这身行头,更认得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轻慢傲然的气度。
这是内城里那些真正大人物的近卫!
王火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朱老四身上,象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遣散闲人,有事与你商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命令感,不容置喙。
朱老四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挥手低吼:“都给老子滚出去!没我的吩咐,谁敢进来,剁了喂狗!”
厅内众人禁若寒蝉,纷纷躬身快步退下。
很快,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朱老四和两名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凝如铁的朱家心腹。
这二人,皆是明劲巅峰的好手。
王火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地象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内城王家,王火。”
“王家!”朱老四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方才那点地头蛇的霸气,此刻已如烈日下的冰雪,消融得无影无踪。
善县王家,那是他这种外城泥腿子只能跪着仰望的庞然大物。
“今夜前来,是有一桩富贵要交给你。”王火的语调毫无波澜,“办成了,铜水湾鱼档管事的位置便是你的。家主另有重赏,保你下半辈子受用无穷。”
先是彻骨的惊惧,再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朱老四的呼吸陡然粗重,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贪婪。
鱼档管事!王家的重赏!
这等诱惑,足以让他卖掉自己的亲爹!
“不……不知是何事?请大人吩咐!只要我朱老四能办到,万死不辞!”
王火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弧度,却比刀锋还要冰冷。
“杀一个人。”
“谁?”
“陈秀。”
王火的声音愈发森寒:“此人已入暗劲,有些棘手,你且带人上前寻衅,与他动手,我会屏蔽劲力,混在其中,趁机暴起发难,务求一击毙命。”
言语间,他话锋一转,目光如针,刺入朱老四的眼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只是……日后王家要在铜水湾做些营生,怕是总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碍手碍脚。”
朱老四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这是恩赐,也是最后通谍!
帮,就要得罪陈秀背后的八方拳院;不帮,眼前这座王家的大山就能立刻将他碾成齑粉!
权衡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蒙徒不过一介武夫,王家却是善县四大家之一!这笔帐,连三岁孩童都会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