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钥仍在锁孔中缓缓转动。
刀尖距离它还有三步,那股无形的力量便已迎面压来。我僵在原地,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呼吸变得细弱而艰难。张雪刃喊了我的名字,声音未落,钥匙的旋转骤然加速。
光柱开始扭曲,如同被某种力量搅动的水流。
门缝一寸寸裂开,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口。
我死死盯着那把金钥,手中的黑金古刀嗡鸣不止。雷光虽已退去,刀身余温犹存,而“契”字仍灼烫如烙铁。我知道不能再等,可身体却跟不上意识——麒麟血逆流带来的钝痛自肋骨蔓延至咽喉,一口腥甜被强行咽下,堵在喉间。
就在刀锋即将挥出的刹那,那具被劈开的尸骸动了。
不是整体,而是两截残躯各自抽搐了一下。左侧持“守”刃的部分,皮肤龟裂,裂缝中渗出浓稠黑雾;右侧握“开”刃的躯体,则从断裂处涌出炽金色雾气。它们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凝成两股旋流,直扑我和张雪刃而来。
我侧身欲挡。
金雾更快一步,贴地滑行,绕过刀锋,瞬间缠上我的手臂。皮肤接触的刹那,血液猛然发烫,仿佛被点燃。麒麟血自发涌向体表,在皮肉之间撑起一层薄薄屏障,硬生生将金雾逼退半尺。
那团雾悬停空中,微微扭动,宛如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
另一边,张雪刃发出一声闷哼。
黑雾已贴上她的左肩,族纹位置炸开一道裂痕,黑色纹路如蛛网般沿肌肉蔓延至脖颈。她抬手欲按,指尖刚触到皮肤,黑雾便顺着伤口钻入左眼。
她的眼睛变了。
瞳孔彻底消失,整只眼球化作纯金色,如同熔化的金属灌注其中。她仰头倒下,后背撞上碎石堆,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脸,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不似人声,是低频震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回响。
我想冲过去。
脚刚抬起,体内又是一阵翻滚。麒麟血在血管中逆行,刺痛如针扎。我单膝跪地,刀杖身前,勉强支撑身体。视线未曾离开她——那只金眼正对着青铜门的方向,一眨不眨。
门也在动。
原本正在闭合的缝隙忽然停下。金钥仍插在锁孔中,但光柱偏移角度,不再照向门前地面。门体轻微震颤,仿佛内部有某种力量正拉扯封印。一股吸力悄然浮现,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深入血脉深处,似要将什么抽离而出。
头顶的霜雾仍未散去。
被逼退的金雾在空中盘旋一圈,重新聚拢;黑雾虽已侵入张雪刃体内,却仍有残缕浮于她头顶,如影随形。两股雾气缓缓靠近,开始旋转,逐渐形成一个极小的涡流。
它悬于半空,不高,正对门缝。
涡流中心颜色交替流转,一半漆黑,一半金黄,无声无息,却带来沉重压迫感。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用力。黑金古刀再次震动,这一次并非因我动作,而是刀身自行共鸣,似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张雪刃的抽搐渐渐平息。
她躺在碎石堆中,左手垂落,右手仍抬着,指尖微颤,指向青铜门。嘴唇轻启,未出声,但我看清了那个口型——“别看”。
我没有移开视线。
她那只金眼映着涡流的光,也映着门缝深处的东西。我看不见门内,却能感知到,有什么正在苏醒。不是刚才那由尸骸拼合而成的怪物,而是更早之前就存在的存在,一直藏匿于门后,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麒麟血再度燃烧。
并非全身沸腾,而是集中于右臂,从肩膀一路烧至指尖。我抬起手,看见皮肤下的血管泛起暗红,似有火焰在经络中奔走。刀柄上的“契”字忽明忽灭,最终熄灭。我知道它在警告我,可此刻我无法动弹。
张雪刃的手仍举着。
她的肩膀微微起伏,呼吸极轻,但尚存气息。那只金眼没有焦距,却始终锁定青铜门方向。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不再是指向门,而是转向涡流,然后缓缓下压,像是在示意——压住它。
我没动。
不是不想,是动不了。体内的血似乎已被某种力量掌控,不再听命于我。我只能看着涡流越转越稳,越降越低,一点点逼近金钥尾端。当第一缕雾气触及钥匙的瞬间,整个门体猛然一震。
光柱彻底倾斜。
原本垂直的光斑拉成一条斜线,扫过地面,最后停在张雪刃的脸侧。她的金眼被照亮,反射出诡异光泽。我看到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一种我无法辨识的表情。
黑金古刀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不是嗡鸣,而是类似金属断裂的脆音。刀身出现一道细纹,自护手处裂开,延伸至刀脊。我没有触碰它,是它自己裂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把刀撑不住了。它斩开了双生尸煞,逼出了雾,但它无法再挡第二次。
张雪刃的手指仍在下压。
动作缓慢,仿佛耗尽所有力气。那只手剧烈颤抖,却始终未放下。她的喉咙里再次传出那种震动声,比先前清晰了些,像是在重复一个音节。
我听出来了。
她在说“收”。
不是命令,也不是求救,是提醒。她在告诉我,这些东西不能放出去,必须收住。可怎么收?我没有答案。麒麟血在烧,刀在裂,门在震,涡流在靠近金钥。我能做的,只有站着,看着,撑住最后一口气。
涡流触碰到钥匙。
一瞬间,金钥剧烈震动,仿佛激活了某种机制。门缝中的吸力骤然增强,我胸口一紧,整个人向前倾去。张雪刃的手猛地一抖,指尖几乎要触到地面。
她的金眼突然转向我。
这一次,有了焦点。
她看着我,嘴唇再次开合。这次我看清了三个字。
“用刀。”
我低头看向黑金古刀。
刀身的裂纹不断蔓延,血顺着掌心滴落。我知道这一刀砍下去,或许就是最后一次。可如果我不砍,门会彻底开启,涡流将涌入,她眼中的东西会扩散。
我抬起刀。
手臂重若千钧。麒麟血全部涌向右手,皮肤发烫,血管凸起如虬枝。刀尖对准涡流中心,距离尚有两尺。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切断那股旋转之力。
可就在这时,张雪刃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的指尖离地三寸,不再下压,也不再颤抖。那只金眼依旧盯着我,眼神却变了。不再是警示,不是求助,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
她的嘴唇又动了。
这次只有一个字。
“等。”
我僵立原地。
刀尖距涡流仅一尺,再往前半寸便可斩中。可她的表情让我止步。她不是在阻止我,是在告诉我——还没到时候。
涡流继续旋转。
金钥仍在震颤。
门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锁链断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