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至中段，气氛正酣。
礼部尚书起身，满脸笑容地提议：“陛下，太皇太后，今日各国使臣厚礼相贺，情意深重。不若请使臣们展示一番本国才艺，以为寿宴添彩，亦显我朝与诸邦文化交流之盛，不知可否？”
太皇太后今日兴致颇高，闻言含笑点头：“此议甚好，哀家也想领略一番异域风采。”
顾冥烟亦微微颔首：“准。”
首先是大元使团。
宋玉致再度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本宫便献丑了，愿抚琴一曲《鹤寿延年》，为太皇太后寿诞助兴，愿太皇太后松鹤长春。”
宫人抬上古琴，宋玉致端坐琴前，指尖轻拨，琴音清越，一曲《鹤寿延年》如流水潺潺，又如松风阵阵，技艺精湛，意境高远，曲毕，满殿喝彩。
太皇太后笑道：“公主琴艺超绝，有心了。”
接着是大乾使团。
沈珏正待起身，他身后一名副使模样的中年官员却抢先一步站起，恭敬道：“启禀陛下，太皇太后，我大乾亦准备了一段特色舞蹈，名为‘双姝献寿’，由我朝精心挑选的两位舞姬演绎，以贺太皇太后千秋。”
沈珏和司灵公主闻言，脸色都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司灵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袖，沈珏则迅速看向那名副使，眼中闪过惊疑与制止之意，这并不在事先商议的流程中！然而那副使恍若未见，已示意随从准备。
顾冥烟目光微动，看向沈珏。
沈珏只得压下心中不安，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但身体已悄然绷紧。
两名身着大乾飘逸裙装的妙龄女子款款步入殿中，她们手持装饰精美的弯刀道具，向御座盈盈一拜。乐声起，舞姿随之展开，身形柔美中带着刚劲，弯刀在手中旋转如花，倒也赏心悦目。
然而，就在舞至中途，两名舞姬旋转靠近御座方向时，侍卫统领谢安霍然起身，沉声道：“且慢！”他大步走到殿中，对顾冥烟躬身，“陛下，容臣再检查一下舞者器具，以策万全。”
顾冥烟准奏。谢安上前，仔细检查了那两把弯刀，确认只是未开刃的道具，又快速审视了两名舞姬周身，未发现明显异状。他心下稍安，对顾冥烟点了点头，退回原位，但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舞蹈继续，很快到了尾声。两名舞姬以一个优美的造型定格，赢得了阵阵掌声。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面露赞许：“大乾舞者身姿曼妙，这‘双姝献寿’亦甚为应景。来人，赐玉如意一对，予这两位姑娘。”
“谢太皇太后恩赏。”两名舞姬声音柔婉，盈盈下拜，接过内侍递上的锦盒时，她们抬起头，面容在辉煌灯火下显得格外娇美温顺。
她们抬起头时，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只是那双眼睛，沈珏忽然心头一凛。
他自幼在大理寺断案，阅人无数，对眼神尤为敏感，这两名舞姬虽然笑容温婉，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决绝。
他下意识地看向司灵，见她正低头摆弄衣袖，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但指尖却微微发白。
然而两位舞姬只是退下，并没有出格的动作，沈钰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一些。
谢安也看着这两人退下才暗自松了松按在刀柄之上的手。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已笑着宣布：“既有大乾舞者献艺在前，我大周自当不让，由郎易琴师弹奏一曲。”
朗易抱着琴，从乐师席位中缓缓走出。
他仍是一身素白锦袍，身形挺拔，步履从容。
当他走到殿中，向御座行礼后，于琴案前坐下时，殿内原本的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那张脸。
琴音未起，惊讶与猜疑已然弥漫。
顾冥烟神色平静，目光落在朗易身上，又似乎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
裴青越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想到这种场合顾冥烟居然让他上场？是打算给他名分了吗？
司灵公主也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殿中的朗易，一阵恍惚，见沈钰并没有看场上，而是盯着自己，她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大元长公主宋玉致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目光在朗易和御座上的顾冥烟之间转了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原来传闻是真的，大周这位年轻的女帝，对那位已故的摄政王，真是用情至深啊，留个替身在身边，倒是有趣。
只是不知，这替身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所图？
最震惊的莫过于殿中那些曾见过摄政王苏扬的朝臣了。
他们目瞪口呆，太像了！不过就是一个替身，还允他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是否有些儿戏了？
“天哪，这、这也太像了！”
“嘘！慎言！只是眉眼略有相似罢了”
“略有相似？你我都曾见过摄政王殿下，这何止是相似！”
“陛下这是唉”
低低的议论声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顾冥烟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看着朗易。
朗易对所有的目光和议论恍若未闻，他调整了一下琴弦，指尖轻触，试了几个音，清越泠泠的琴音如珠落玉盘，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
他抬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与顾冥烟的目光有一刹那的交汇，随即又垂下，专注于琴上。
“草民朗易，献曲一首《松鹤同春》，恭祝太皇太后福寿安康，圣体永安。”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与苏扬那惯常的沉稳威仪并不完全相同。
琴声起。
琴技之高，意境之美，竟不输方才宋玉致那一曲，甚至因其演奏者身份带来的特殊联想，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
顾冥烟听着琴声，眼神却有些飘忽。
裴青越却完全听不进琴声，苏扬，若你真的还在，看到此情此景，又会如何？
沈珏一边留意着琴声，一边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那两名退下的舞姬，还好，暂时未见异动。
但他心中那丝不安始终未散，他又看了一眼司灵，发现她正怔怔望着琴师出神，眼中水光潋滟，心中不由一叹。
宋玉致品着酒，欣赏着琴曲，似乎全然放松，但她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谢安统领的动静，以及御座周围护卫的细微调整。
琴声虽美，但这殿中的暗流，可比琴曲有意思多了。
殿外飞檐上，苏扬通过接收器，将殿内的琴声、隐约的议论，以及那片刻的寂静尽收耳中，当听到朗易的名字，他眉头蹙得更紧。
朗易？顾冥烟竟然让他在这等场合公开奏琴。
是想试探什么？怀疑他今日回来宫中？还是单纯的想看见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