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壮汉的反应很及时,门板也足够厚实,挡下了射向他下方的几支弩箭。
可其他贼军盾兵中却有些反应慢的,立盾迟了;还有慌乱之间盾没立住,自己倒下了的;也有人立了盾,却因为盾牌只是木板加一层薄铁皮,让弩箭给洞穿了的。
林林总总,又有十好几人中箭。
不过于两三百贼军盾兵而言,并不算伤筋动骨。剩馀人趁着强弩兵交替的间隙,又前冲了十几步。
见官军强弩兵又射箭,那高壮大汉无师自通地拿着铁皮门板抵地前进。
其馀盾兵见状有样学样。
这一下,便只有少数几个盾牌不够厚实的贼军中箭倒地。
而双方距离也只剩下二三十步!
高壮大汉眼中闪动着凶光一再挺过一轮弩箭,他便可以冲过去将这些狗官军的强弩兵杀光!
谁知官军强弩兵却不再射箭,而是往军阵中撤去,同时官军刀牌手、长枪手越过强弩兵迎了上来。
“给我死!”
高壮大汉大吼着,将铁皮门板当做武器挥舞起来,当面碰上他的几个官军刀牌手顿时被扫得倒飞出去,非死即伤!
几个长枪兵妄图靠着兵器长捅刺,也被这高壮大汉用门板尽数扇开。
接着他用门板横扫,又将当面的几个长枪兵都打得双腿断折,倒地不起!
高壮大汉似是杀红了眼,拎着门板继续往官军阵中冲,一时竟无人可挡!
然而就在高壮大汉又用门板扫倒几个郡兵长枪手之际,一支三棱箭破空而至,瞬间便洞穿了高大壮汉身上的普通扎甲,没入其胸口半截!
高大壮汉身子僵住,双目望向官军阵中,便见一穿着鱼鳞甲的青年将领又搭上了第二支箭。
“啊!—
”
高大壮汉怒吼一声,用尽馀力,将铁皮门板向着官军军阵横扔出去!
一时间十好几个郡兵被门板击中,受伤倒下,更有倒楣的头部被打中,当场毙命,使得这一处郡兵军阵一阵混乱。
然而,这高壮大汉也中了第二支破甲箭,又遭身后几名郡兵长枪手捅刺,满眼不甘地倒了下去。
郡兵阵中,裴庆年不屑地冷笑了声,“一介莽夫,身怀神力又如何?还不是被本校尉两箭射杀。”
随即,裴庆年将弓箭交给亲兵,他则继续通过令旗指挥郡兵各都、各哨,以熟练的军阵及兵种配合,剿杀贼兵·:
李长道并没有看到高大壮汉被裴庆年射死,以及后续郡兵剿杀贼军的场面,因为在此之前,青川乡勇营便与攻打右翼的贼军相遇,激战起来。
战斗中,第二哨乡勇按伙分为三个圆阵,刀牌手在最外围,其次长枪手,弓手则在最中间。
三个圆阵则又组成锥形阵,配合着第三都另外两个哨,一边剿杀当面贼军,一边缓缓向前移动。
在此过程中,李长道有时呆在三个圆阵中间,指挥之馀,用弓箭射杀贼军指挥者及武力高强之辈。
有时见哪一伙遭遇贼军太多、太厉害,有挡不住的趋势,他便提着风云棍上去,一阵横扫,便解决了问题。
外围乡勇有受重伤的,也被人及时拉入阵中,暂时保护起来,免得其惨死。
然而,不知何时第三都第一哨便溃了,不少人转身逃跑,却被后方督战队斩杀。
第二哨、第三哨虽没受影响,可由三哨组成的大锥形阵却有了破绽,令两哨遭遇的贼兵猛然增加不少。
见此,李长道不得不冲向贼兵最多的一面,仗着盔甲,一时不顾防守,用风云棍将附近贼兵纷纷扫翻在地。
激战正酣之际,一支利箭从贼军阵中射来,直取李长道脖颈!
幸亏李长道耳力过人,反应也足够快,挥棍就磕飞了这一箭,同时看向贼军军阵,盯住了其中一个拿弓箭的中年男子。
他于是退入本哨军阵(不退出所属战斗单位之外,便不算战场逃跑;而不退到督战队那一条在线,也不会被当场斩杀。),插下风云棍,取三石弓,重新查找那中年男子。
对方似乎有所防范,一时竟找不到了。
李长道只能转而射杀其他有价值的目标。
此时,秦德虎直属的一哨乡勇也补充到了原第一哨的位置,令李长道、刘治武所领两哨压力瞬间减小不少·
这般激战了大约一两刻钟,李长道便听见中军前锋所处的战场传出一阵越来越大的高呼声。
“贼军败了!”
“贼军败了!
“杀呀!”
与青川乡勇营交战的几支贼军,原本便因为巨大伤亡有些遭不住,还被逼得接连后退。
此时听见“贼军败了”的高呼声,再见中间任友德所率贼军主力确实是在败退,顿时纷纷溃逃。
于是,青川乡勇营跟着高呼。
“贼军败了!”
“杀呀!”
秦德虎确实下达了追杀命令,甚至将探马哨的五十名骑兵也派出,追杀右翼贼军残馀主力。
在其他各哨各都急吼吼地追杀贼兵之际,李长道却是控制着本哨,吊在其他哨乡勇后面,只比督战队靠前一些。
一则,他觉得这场大战胜得未免简单了些,担心有什么反复。
二则,先前的战斗中,不论是他个人,还是第二哨诸多乡勇,都已斩杀了不少贼兵,没必要再冒险去多追杀几个。
官军对贼军的追杀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中军那边鸣金,方才结束。
而此时,李长道这一哨已经在被他们“攻下”的贼军营帐区临时修整了一秦德虎亲兵持令旗过来,道:“李副都头、秦哨副,校尉命你们前去汇报此战本哨伤亡及斩获。”
“知道了。”
两人应了声,交代王定佐、刘广胜二人一句,便随亲兵前去见秦德虎。
秦德虎此时也在贼军营帐区。
因此两人没走多远,便瞧见了与督军哨、探马哨呆在一起的秦德虎。
“参见校尉!”
“免礼。”秦德虎抬手,面带笑容,心情不错的样子,“说说吧,你们这一哨斩杀了多少贼兵,又俘获多少?”
李长道对秦德虎先询问斩获并不意外。
他抱拳答道:“禀校尉,我哨此战斩杀贼兵三百七十九人,击杀贼军大小头目二十五人,另俘虏贼兵三十七人。”
“所斩杀贼兵、头目皆有左耳、首级为证,俘虏也都看守着。”
充作第三都第二哨“监军”的秦丙文跟着抱拳道:“校尉,李都头所言完全属实。”
秦德虎笑问,“实际斩杀贼兵应该更多吧?”
李长道道:“未有左耳、首级为证,不敢邀功。”
大雍军队中,战功有多种,且分了集体军功、个人军功。具体而言又有破阵、夺旗、先登、斩将等名目,斩首只是最普通的功劳。
但即便是最普通的斩首功,也不是你说多少便是多少的,需要以敌人首级或左耳为证。
一般而言,首级更好、左耳次之。
因为首级可以通过面目,来确认是否敌人、是否杀良冒功。
但大战之中,尤其是象这种双方战力差距较大的战斗中,斩杀并不难,频率也很快,如果斩杀一个人就要割他的头颅带上,显然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所以,时下大战之中,不论大雍还是南越,都以左耳计算斩杀的普通敌人。
唯有敌军将官、将领,才会专门斩下其头颅,以坐实斩将之功。
除了左耳、首级这种证据外,“监军”则是另一层保证。
但这两层保证都是保证将士难以虚报战功的,而非保证将士不漏掉斩获。
就象方才的战斗,正激烈时没人会不顾性命非要去割贼兵的左耳或头颅,所以肯定有部分斩首功漏掉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这种平定普通反贼的战事中,对斩首功奖赏一般不会多,甚至可以说很少。
原因很简单,贼兵之前大多是饥民,人太多、战斗力也低,斩杀起来太容易了。
这也是李长道没太在乎斩首功的原因之一。
然而,李长道不在乎,秦德虎却在乎。
他道:“虽说功劳只按你们拥有的贼军左耳、首级来算,可斩杀三四百人说出去却没那么好听。你们既然有漏掉斩首功无法计算,回头禀明战功时便说斩杀贼军六百馀吧。”
这就是虚报战功了。
也算是大雍军中很早就有的陋习之一。
李长道并不意外,抱拳应道:“多谢校尉提点。”
“哈哈哈,”秦德虎一笑道,“你们斩杀的多,我这位校尉也有面子。对了,你们哨伤亡有多少?”
“我哨此番战死九人,重伤十七人,馀者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说完,李长道暗叹了口气。
虽然贼兵战斗力很低,可无奈人太多,且刚开始时还很有骨子不怕死的劲儿。
是等到后面贼兵见己方死伤太多,而官兵却死伤很少,这才渐渐丧失了勇气,进而绷不住溃了的。
李长道虽从始至终指挥上都很谨慎,又凭借个人武力,竭力照顾三伙乡勇,可终究难得周全。
秦德虎听了道,“你这一哨死伤倒是不多,不象第一哨,如今仅剩五六十人。”
李长道听了并不惊讶。
黄胜武所领第一哨,先前在沙河镇之战中便死伤三四十人。士气低迷之下参与这种大战,又在战斗中崩溃了。
他记得第一哨溃逃时还有七八十人,估计督战队只斩杀了一小部分,才有这剩下的五六十人。
李长道并没有为第一哨的惨重伤亡感叹,而是以后如何能在类似的战事中,避免本哨乡勇产生如此多的伤亡。
念及郡兵装备的蹶张弩,他心中一动,有了个想法。
于是趁此时秦德虎心情不错,试着向其提了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