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从中午下到天黑时才变小了些,却没停。
李长道顶着雨,在天黑前总算跑遍了十一名乡勇的家,一一祭拜了,并给了赏银、抚恤银。
除秦德虎与姚文亮议定的赏银、抚恤外,他自是都补贴了部分。
其中伍长俞泰岩补贴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等于补贴了五十两的抚恤银,以及一百两的赏功银。
其他十名阵亡的普通乡勇则各补贴了八十两银子——都是将二十两抚恤银说成五十两,另增加了诱敌、阻敌的赏功银五十两。
如此一来,阵亡乡勇遗属最低也能拿到一百两银子。
若有斩首之功,则能拿到更多。
雨在下半夜停了。
天空却依旧阴着,仿佛随时还会再下雨。
第二日,李长道不顾雨后道路泥泞,又赤着双脚,背着包袱相继去了十三名重伤乡勇的家。
一则通知他们乡勇受重伤的事,让他们去县城接人回家——这年头,只要有足够的汤药费,最好的疗养地还是家里。
二则,替那些乡勇转交抚恤银。
对这些重伤乡勇,李长道自然也进行了补贴。
其中一名伍长补贴了一百两,另外十二名普通乡勇则补贴了四十两。
这般算来,李长道补贴阵亡、重伤乡勇的银子加在一起,也就一千五百三十两,相较于他通过剿灭黑风岭贼匪一战的收获根本不算什么。
倒不是他舍不得拿更多银子补贴,而是不想滥赏。
他觉得秦德虎对阵亡、重伤乡勇的赏功、抚恤太薄,却不代表他会在这方面花过多的银子——他心中有一杆自己的秤。
下午天色渐暗时,老天又下起了雨,不如昨天大,却也不算小。
好在李长道带着油布伞,倒也没淋着。
雨一直下到次日早上方停。
李长道难得睡了个“懒觉”,听见李宗琥在卧房外叫吃早饭,他才起身。
穿了衣服推开房门,李长道被太阳刺了下眼睛。
“嚯,天晴了。”
白露这时用木托端来了水杯、剥了皮的柳枝和一小勺细盐,闻言笑着道:“老爷,早上我出去看了,龙塘水都要满了呢!”
李长道笑道,“满了就好——就算后面几个月雨水少,咱们龙塘田地也不愁用水了。”
说完,端起水杯,拿了柳枝咬开,沾了细盐刷牙。
他这待遇是前日回来后才有的,估计是柳如意教白露这般伺候人的。
刷牙时,李长道却在想:之前逛县城各家商铺,都没见卖牙刷的,多半这个世界还没发明出牙刷。
回头倒是可以让大哥做一些,再让沉应德用草药加细盐做些牙膏,让老五送到他老丈人的杂货铺寄卖试试。
这世界没有专利保护,牙刷、牙膏做出来估计也只能赚些小钱,赚不到大钱,但至少自家人刷牙能更方便些。
李长道刷牙时,白露用铜盆端来了温水,放在洗脸架子上。
洗漱后,吃过早饭,不易立即练功,李长道便在村里散步消食。
村里人见到他大多尊敬又热情地打招呼,少数人甚至透露着一丝讨好,只有少数年老的长辈,待他还算如旧。
走到沉应昌家附近时,正好见沉应昌两腿泥地从外面回来,李长道不禁问:“表舅这是去了哪里?”
沉应昌道:“这不是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嘛,我担心好山坳那边的情况,便早起去看了看。”
“还好好山坳位置不低,寨子里排水沟渠也早就挖好,没出什么事。只不过矿坑那边积了不少水,估计得停工一段时间了。”
李长道道:“你便让他们别急着开工,先挖一条排水沟渠。”
沉应昌点头,“是该如此。”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方面的事,李长道便回家了。
进入前院,他便瞧见李宗瑞在带着几个李氏子弟在练无名内家拳。
有李升文的两个儿子李长旻(十六)、李长斐(十四),还有李长坚的儿子李宗祥(十六)、李长在家老末李宗铎(十六),以及李宗璧的儿子李延富(九岁)。
说起来,自李长道交给长子传授李氏子弟内家拳任务后,还是头回见其带人练拳。
几人见李长道进来,便停下打招呼,“四哥(四叔)。”
李长道笑着道,“这拳你们好好练,可以强健体魄、增长力气,好处不小。”
李宗铎道,“四叔放心,自六哥教了这内家拳,咱们每天都有练——没空在自家练,都有空时便到四叔家一起练,让六哥矫正练法。”
李长道点头,“你们知道勤练便好——继续练吧。”
说完,他却是将李宗瑞叫到一边,问:“怎么没叫你几个叔伯一起练?”
李宗瑞有点无奈地道:“我叫几次了,但他们都说自己年纪大了学不会,而且都忙得很,学了也没时间练。”
听此,李长道便示意李宗铎等人停下,道:“你们既学会了这内家拳,在家有空便让你们爹也跟着学学。”
“告诉他们,这拳法老少都能练,就算练得不精,也能强身健体,少生病。”
李宗铎等人纷纷点头。
李长道进到后院,便见李宗琥、珠儿也在练拳。
刘氏在廊檐下纳鞋底,白露、小满则在树荫下洗衣服,柳如意拿着本书坐在第三间厢房门前,目光却落在珠儿身上。
见此,李长道便问:“如意可是想学武?”
柳如意忐忑地问:“义父,我也能学吗?”
李长道道:“可以教你八卦掌——玉兰、白露、小满,你们若想,也可学这门拳法。”
白露、小满都露出惊喜之色,刘氏却摇了摇头,“爹,我就不学了。”
她觉得自己学这门拳用处不大,家里又有不少事要她操持,学拳浪费时间。
李长道道:“练拳至少可以强身健体,你没事跟着珠儿练一练,总有好处的。”
随即,李长道开始教授柳如意八卦掌——珠儿虽已初步学会了这门拳法,可要教人还差点意思。
刘氏、白露、小满也都放下中活计,跟着学,不过动作却是由珠儿矫正。
旺财先是兴奋地绕着众人跑圈,过一会儿便蹲坐在旁看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看懂了···
下午。
李长道见地面不那么泥泞了,便准备进山一趟,亲自了解下好山坳的情况。
才出门,一道小小的身影就从后面蹿过来。
李长道笑着道,“旺财,你也想进山?”
“汪汪!”
“行,不过你得跟紧点,别乱跑,碰到老虎你这么大点儿,还不够人家一口的。”
李长道与旺财说笑两句,也不管它听没听懂,便拎着风云棍、背着弓箭,往山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龙塘村人进山多了,狩猎队更是会定期在通往好山坳的山路附近巡逻,李长道一路上除了野兔、野鸡,稍大些的野物都没看到。
他不是进山打猎的,倒也不在乎。
来到好山坳,便见这里仍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干活景象。
好山坳的青壮原本分了一半采矿,如今矿坑因积水停工,他们便帮自家人开垦田地去了。
经过两日雨水浸泡,如今正是方便垦荒开田地的时候。
在好山坳不远处的一坡地上,一个简陋的伐木场已经创建起来。虽然山里地还湿得很,但仍有十几名青壮附近伐木。
而在伐木场附近,一个烧炭场则正在建设中···李长道当初提议的几个场坊中,如今唯有铁场还不见影子。
下午在好山坳坐镇的王定礼聊起此事,道:“主要还是人手不足——好山坳如今毕竟只有五十户流民,采矿、垦荒、伐木、建炭窑,人手这么一分,就不剩多少了。”
“另外懂得炼铁的匠人也不好招募——会炼铁的多是大匠,在哪个铁场不被供着?还有家里人牵绊。”
“沉应衡去建峰乡跑了几趟,薪酬都开到了当地炼铁大师傅的两倍,还是没能挖到人。”
李长道一听就明白了。
所谓“家里人牵绊”,多半是那些炼铁大师傅跟铁场东主或主要管理者有较深的关系,对方不愿放人,炼铁大师傅想离开都难。
他道:“炼铁大匠你们再到别的地方打听下,多想想办法,说不定就招到了。”
“至于人手不足——之前我不是卖了七八百石粮食给商号嘛,沉族长近期应该会再招募一批流民,到时人手就没那么缺了。”
王定礼点点头,道:“希望铁场尽快建起来吧——咱们这龙塘商号自成立后,钱粮只进不出,看着让人着急啊。”
李长道道:“铁一时炼不出来,咱们可以先卖木材、卖木炭,纵然没多少利润,也总能赚到些。”
王定礼道,“只能如此了。”
李长道了解完商号几个场坊的进展,带着糊成泥球般的旺财回到家,李宗瑞便带着两个人从用于待客的厢房出来。
这两人的到来让李长道颇为意外,竟是窦家坡俞家的老四和老五。
“见过李都头。”两人向李长道抱拳。
李长道问:“你们来寻我有何事?莫非有人欺负俞泰岩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