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氏兄弟进村,李长道等人也跟了过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便见王氏兄弟不顾村人们的目光,径直去了王定柏家,进了院子就扑通跪下来。
王定柏妻子严氏正在院中借着天光织布,顺带照看幼子,见王定信、王定佐进来就跪,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就满脸紧张。
这时王定佐哭嚎道,“七嫂,我们对不起七哥···”
严氏回过神来,带着万一的希望连声急问:“什么对不起?定柏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进山打猎了吗?他人呢?!”
王定佐弓下前身,呜呜痛哭。
王定信倒是没如此,却也流泪不止,道:“我们在后山遇到一条丈馀长的大虫,七哥离得最近,眼见走不脱,便主动迎了上去替我们争取时间···”
说到这里,王定信也弓下了前身,声音呜咽,“七嫂,我们对不起您,对不起四位侄儿···”
院内院外围观的村人听了这番话,顿时议论起来。
“丈馀长的老虎?也太大了吧?”
“前年我倒是在后山远远瞧见一条大虫,估计也就八九尺长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丈馀长的···这后山看来是不能去了呀。”
“这回龙岭离咱们村不远,那大虫该不会跑村里来吃人吧?”
“王老七好好一条汉子,可惜了。他四个儿子可一个没成婚呢,家里今后日子更难了呀。”
“国柱十九,国栋十七,也能顶门立户,帮着严氏养弟弟···”
严氏听了王定信的话直接瘫倒在地,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的幼子,五岁的王国柄还有点懵懂,却也大概明白出了什么事,不禁抓严氏衣服哭喊,“娘,你怎么了?阿爹是不是回不来了?
严氏也终于惊醒,却是手脚并用地过去抓住了王定信衣服,红着双眸问:“你们没看到定柏被大虫吃掉,对不对?”
王定信呜咽道,“大嫂,七哥都让大虫扑倒了···”
人被丈馀长的大老虎扑倒,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严氏却仿佛疯了般,尖声厉叫:“你们没看到他被大虫吃掉,凭什么说人没了?我要你们把他找回来!找回来!”
刚赶来不久的王定信媳妇宋氏、王定佐媳妇罗氏听此忍不住了。
两人先后跑过来,一起拉住了严氏。
宋氏道:“七嫂,你冷静点。”
罗氏则耿直、泼辣些,道:“七嫂,你现在让他们去找七哥,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严氏几近失去理智,双手拍地,尖叫道:“凭什么定柏死了,他们却活着回来?!”
之前呜呜痛哭的王定佐猛然起身,擦掉泪水道:“我这就去找七哥,人没了也得把他的衣物找回来!”
王定信见状起身,道:“七嫂别说了,我们找不到七哥或他的遗物,绝不回村!”
“当家的,别啊!”
“去不得!”
宋氏、罗氏一听都急了,赶紧拉住各自的男人。
王定信、王定佐却是推开两个女人,继续往外走。
两人尚未出院门,一中年男子进来,却是王氏族长王定礼闻讯赶来了。
“你们两个要去做什么?”王定礼问。
“去找七哥。”王定信道。
“不是说你们在后山遇到大虫,老七出事了吗?”王定礼疑惑地问。
这时周围村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起刚才的事,王定礼才明白发生什么。
他看了眼蓬着头、红了眼的严氏,便推了王定信、王定佐二人一把,喝道:“去,你们现在就去!也让那大虫吃掉,让咱们王氏再添两家孤儿寡母!”
这显然是反话,两兄弟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又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五个青少年走了进来。
严氏瞧见这中年男人便哭嚎道:“大哥,定柏在山里出事了,你不能不管啊!”
原来这人是王氏定字辈的老六,也是王定柏的同胞大哥,王定松。
至于他身后五个青少年,却是他的两个儿子和三个亲侄子。
王定柏育有四子,除幼子王国柄外,老大王国柱已十九,老二王国栋十七,老三王国权十三。
之前这三人都跟着王定松在自家田地里干农活,故而闻讯一起赶回家中。
此时,王国栋、王国权过去扶起了严氏,王国柱则抱起了幼弟,三人都神情悲泣、恍然,流着泪,却也一时不知怎么办。
四个儿子都到了身边,严氏似乎恢复几分理智。
她看着王定松道,“大哥,就算定柏真被大虫吃了,也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何况他们还没看真切。”
言下之意,还是要上山找。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遗物。
王定松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心思都在田地里,哪里知道如何处理这事?
他耿直地道:“弟妹,后山才出现大虫,现在去找老七遗物,万一再碰到大虫怎么办?”
王定礼这时也道:“七弟妹,老七人没了,你心里难过我们理解。你想找回老七遗物,我们也理解。”
“但找遗物不急于一时啊——等几日,我便带着咱们王家的男人们一起去找,肯定给你找到,行了吧?”
严氏盯着王定礼,问:“三哥,要是定柏还活着,却受了伤走不出后山,你也要等几天吗?”
王定礼听这话,很想说“老七不可能活下来”,却又说不出口。
见王定礼沉默,王定松也不说话,严氏便道:“国柱、国栋,既然他们不肯帮忙找,咱们自己找——国权在家照顾好国柄。”
严氏却打断他的话,厉声质问:“你也不敢去?!”
王国柱一咬牙道,“我去!”
说完,将王国柄塞到王国权怀里,跟王国栋、严氏一起往外走。
见此,王定礼知道,今天要真让严氏带着两个儿子单独进山,龙塘王氏的人心就彻底散了。
他喝道,“七弟妹,你别胡闹!不就是进山找定柏吗,我这就召集咱们王家的丁壮一起去!”
说完,就吩咐院子里的王氏子弟、媳妇去喊还没来的人。
龙塘王氏虽然目前只传了六代,分了十七户,可这成年丁壮着实不少(大雍习俗,男子十五即为成丁)。
王氏“定”字辈的上一辈是“邦”字辈,如今仅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耳聋眼花不说,腿脚也不方便,自不可能进山。
而定字辈的,王定礼上面有两个堂哥,王定铁已经过世,王定方有病在身。
于是,最终集合在王定柏家院子的,有王氏定字辈九人,以及十五岁以上的国字辈丁壮十四人。
不过,当王定礼要带着族人们出村时,沉应昌和田氏族长田万丰却一起出现了,拦在王氏众人前面。
王定礼皱眉问:“两位这是何意?总不会要阻拦我们进山吧?”
“王三哥别误会。”沉应昌解释道,“定柏的事我都听说了,严氏急着让你们上山去找定柏乃人之常情。”
“不过,王氏丁壮虽有二十几人,可要在大山里找人,就不可能全聚在一起。”
“你们想必也知道,回龙岭的危险除了虎豹熊罴,还有狼群、豺群。”
“就算你们仅分成两队,一旦遭遇大群的豺、狼,也会危险。”
听到这里,王定礼隐约猜到了沉、田两人的来意,便道:“沉族长有话不妨直说。”
沉应昌道,“自开春以来,回龙岭周边几个村寨都反映山里猛兽变凶了,出了多起猛兽伤人之事,甚至死在山里的也有几个。”
“咱们龙塘与回龙岭就隔了个浅山,相距不足五里。今日定柏在回龙岭出事,明日说不得又有别人。”
“这山里的猛兽若习惯了吃人,说不定就会出来袭击村寨,到时候最先遭殃多半是我们龙塘。”
“今日既要寻定柏,咱们不妨召集全村大半丁壮,带齐家伙事,好好搜检一遍回龙岭。”
“除找定柏外,顺便将回龙岭的猛兽惊走。当然,若是能捕杀一些,也可补贴村人。毕竟今年粮食多半要欠收,甚至会有灾荒,大家伙日子都不好过。”
田万丰跟着道,“沉族长说的很有道理,王老三,你若赞同,便带着王家丁壮稍等一等。”
这件事对王氏是大大有力的,王定礼当即道:“好,我们就等一等。”
沉应昌此时看向人群中的李长圭、李长道,问:“李氏也参与这件事吧?”
李家才七户,并未设什么族长,平日里涉及李氏各家的基本由李长圭处理。
不过这回李长圭却是看向李长道。
李长道道,“我们李氏也是龙塘村一分子,当然要参与!”
随即吩咐两个儿子去摇人。
龙塘村并不算大,田地也都在周边,不过一两刻钟,便聚集了两百多个丁壮。
在几位族长的嘱咐下,丁壮们有拿猎叉、长枪、猎弓的,也有拿柴刀、棍棒、绳网的,总之人人手上都有一两样家伙事儿。
很多人想着就这样在各家族长带领下进山,沉应昌却站出来大声道:“大伙儿听我说,咱们这样乱糟糟地进山,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定柏,搞不好还会给猛兽偷袭而不知。”
说完,他便看向李长道,“长道,你在边军呆了四年,还立过战功,要不给咱村这些丁壮编下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