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铁砧！这里是‘海燕’一号！确认你们的位置！坚持住，我们正在清理空中威胁！”
通讯频道里传来的呼叫声，在爆炸声、海水咆哮声和无人机嗡鸣的缝隙中，如同救命绳索般垂落。
赵铁峰奋力踩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油污，按下通讯键，声音嘶哑但急促：“海燕一号！这里是铁砰！三人幸存，位于原平台东南偏南约一点五海里处，正在向东南方向泅渡！周边海面有大量失控无人机及潜航器，空中威胁严重！注意，海底能量空腔随时可能大规模爆发！重复，海底即将大爆炸！”
“海燕一号收到！已确认你们信标！坚持住，我们来开路！”
话音未落，远处急速逼近的直升机编队轮廓已清晰可见。那是三架涂着深蓝灰色海洋迷彩的直-20通用直升机，机腹下加挂了武器短翼，此刻正喷吐着火舌。机载机枪的扫射声撕裂空气，曳光弹划出明亮的轨迹，精准地扑向那些在空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武装无人机。
一架正在低空盘旋、试图锁定赵铁峰等人的小型固定翼攻击机，被突如其来的弹幕拦腰击中，凌空炸成一团火球，碎片四溅。
“漂亮！”陈浩在水里挥了一下拳头。
但宋明哲留下的“混乱遗产”反应迅速而诡异。那些无人机似乎并非完全无脑，当遭遇外部有组织的攻击时，一部分无人机——特别是几架体型较大、装备了格斗弹的型号——立刻放弃了互相撕咬和对平台残骸的无差别攻击，转而组成松散的、充满攻击性的编队，朝着直升机编队扑去！
同时，海面下，几个黑影悄然上浮。
“小心水下！”周文斌眼尖，看到不远处的海面隆起不正常的波纹，立刻大喊。
赵铁峰也看到了，心头一紧：“潜航器！散开！下潜躲避！”
三人猛吸一口气，同时向不同方向扎入水下。
几乎就在他们下潜的瞬间，数道高压水箭和两枚小型鱼雷般的自导攻击体，从他们刚才所在位置附近疾射而过，其中一枚甚至在水中划出致命的弧线，追踪着陈浩下潜的轨迹。
陈浩在水下灵活地一个翻滚，躲进一块从平台崩落、正在缓缓下沉的巨大金属板后面。自导攻击体撞在金属板上，发生沉闷的爆炸，冲击波推得陈浩胸口发闷。
海面上空，战斗瞬间白热化。
“海燕二号、三号，散开！保持机动！优先击落携带导弹的敌机！注意规避来自海面的攻击！” “海燕一号”的指挥官，一位名叫高健的少校，在通讯频道中沉着下令。他驾驶的直升机一个灵巧的侧飞机动，躲开了一架无人机发射的火箭弹，同时机首转管机枪怒吼，将另一架试图逼近的旋翼侦察机打得凌空解体。
“一号，敌机数量比预想多，而且行为模式诡异，不完全是预设程序！” “海燕二号”的飞行员报告，声音带着紧张。
“管它怎么诡异，打下来就是！” “海燕三号”的飞行员是个火爆脾气，操控直升机做了一个近乎垂直的跃升，从上方用机枪扫射下方聚集的几架无人机。
然而，这些被“污染ai”或宋明哲最后指令操控的无人机，展现出了令人头疼的适应性和混乱威胁。它们没有固定的战术，时而蜂拥而上，时而四散规避，甚至会利用平台残骸冒出的浓烟作为掩护。更麻烦的是，一些无人机显然搭载了电子干扰设备，断续但强力的干扰波使得直升机编队之间的通讯和索敌系统受到滋扰。
“见鬼！我的雷达屏幕花了！”
“它们躲在烟里！光学追踪也受影响！”
高健眉头紧锁。他们接到的紧急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接应从“鲲鹏”平台撤出的关键人员，并评估平台爆炸风险。眼前的混乱超出了简报内容。他瞥了一眼传感器屏幕，下方海面上代表赵铁峰三人的信标还在顽强闪烁，但周围代表敌对单位的红点密密麻麻，海面下还有更多。
“不能纠缠！二号、三号，跟我组成突击队形，向幸存者位置靠拢，用火力清扫路径！注意节约弹药，海底情况不明，我们可能没有第二次进入的机会！”
“明白！”
三架直升机不再与外围无人机过多纠缠，组成一个锋矢阵型，一边用凶猛的火力向前推进，一边向赵铁峰等人的位置靠拢。机枪弹幕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将拦路的无人机斩落。
海面下，赵铁峰三人再次浮出水面换气，目睹着空中激烈的交锋。
“队长，它们靠过来了！”周文斌指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语气振奋。
“别高兴太早，”赵铁峰喘息着，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海面，“宋明哲留下的这些‘玩具’，没那么简单。注意水下动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在直升机凶猛火力下显得有些“呆滞”的无人机群，突然再次改变了行为模式。
几架之前一直徘徊在较高空域、体型修长的无人机，突然开始高速俯冲，但它们的目标并非直升机，而是海面！
“它们在干什么？”陈浩疑惑。
下一刻，答案揭晓。这些无人机在接近海面时猛地拉起，同时投下了数个圆柱形容器。容器入水后并未爆炸，而是迅速破裂，释放出大量浓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或者说是悬浮颗粒？
这些物质入水后迅速扩散，凡是被其覆盖的海域，顿时变得浑浊不堪，而且雷达回波特征急剧增强，海面也出现了不正常的细小波纹。
果然，在浑浊的海水掩护下，几个之前若隐若现的水下潜航器信号变得飘忽不定，甚至一度从直升机的传感器屏幕上消失。紧接着，数枚从不同方向、以异常刁钻角度射出的超空泡鱼雷或高速射弹，破开浑浊的海水，直扑低空悬停或缓慢移动的直升机！
“规避！紧急规避！”高健在频道里大吼。
三架直升机同时做出剧烈的机动动作。一架堪堪避过擦着旋翼飞过的射弹；另一架被超空泡鱼雷爆炸的近失弹冲击波震得剧烈摇晃；第三架则没那么幸运，一枚小型自导攻击体击中了其尾梁下部，虽然未能直接摧毁，但尾梁受损，告警灯顿时在驾驶舱内疯狂闪烁。
“海燕三号尾梁受损！操纵性下降！我必须拉高！”三号机飞行员报告，声音带着痛楚——他的肩膀在刚才的剧烈机动中撞到了舱壁。
“三号，立即撤离交战空域，在安全高度盘旋待命！二号，掩护三号！我来接应幸存者！”高健当机立断。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这些无人兵器在混乱指令下的组合运用，产生了意想不到的麻烦效果。
“一号，你一个人太危险！”二号机飞行员急道。
“执行命令！幸存者等不了！海底也等不了！”高健咬牙，操控“海燕一号”猛地一个俯冲，机腹下的火箭弹巢喷吐出火焰，将对准赵铁峰他们方向冲来的两架无人机炸成碎片，暂时清空了一片区域。
他降低高度，几乎贴着波涛汹涌的海面飞行，强大的下洗气流在海面上犁出一道深沟。
“铁砧！看到你们了！准备接应！我们会放下吊索，抓紧时间！”
赵铁峰看到直升机冒着枪林弹雨冲过来，心中震撼。他对着通讯器大喊：“海燕一号！水面有干扰和伏击！不要悬停太久！”
“明白！准备！”
直升机侧面的舱门滑开，一名全副武装的救援队员探出身子，开始准备抛投救生吊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那几架之前投下干扰物的无人机，并未远去，反而在更高空重新编组，然后它们互相之间，开始了自杀性的对撞！
“轰！轰！轰！”
连续几声剧烈的爆炸在空中响起，无人机的残骸和未耗尽的燃料化作大片燃烧的碎片雨，劈头盖脸地朝着正在低空准备救援的“海燕一号”笼罩下来！
这根本不是任何理性的战术，纯粹是为了制造更大范围的混乱和杀伤！
高健瞳孔骤缩，猛拉操纵杆，直升机险之又险地向侧方翻滚，同时大声命令：“抓紧！”
燃烧的碎片擦着机身飞过，几块较大的残骸砸在机体上，发出砰砰巨响，机身一阵剧烈颤抖。更糟糕的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碎片云严重干扰了飞行稳定性和视线。
“一号！机身多处告警！右引擎功率下降！”副驾驶急促地报告。
“稳住！”高健额头青筋暴起，努力控制着姿态不稳的直升机。
下方海面，赵铁峰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杀式攻击惊呆了。燃烧的碎片坠入海中，发出嗤嗤声响，升起白烟。
“他们是在用一切手段阻止救援！”陈浩吼道。
“不光是阻止救援，”赵铁峰死死盯着虽然受损但依旧顽强试图重新稳定姿态、靠近他们的直升机，又看了一眼远处平台残骸方向，那里最后的崩塌正在加速，而海底那令人心悸的隆起已经达到了顶点，光纹刺目，“它们是在拖延时间！拖到海底那个东西彻底爆发！拉所有人一起死！”
宋明哲最后的疯狂，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不是要消灭某个特定目标，而是要确保这片区域内的所有活物，都给他的“升华”陪葬！
“海燕一号！你们情况怎么样？”赵铁峰急切地呼叫。
频道里传来高健粗重的喘息和警报声：“还还能坚持！铁砧，准备接应！我们再来一次！”
然而，祸不单行。或许是被刚才的自杀爆炸吸引了注意力，或许是受损机体影响了传感器，一枚从浑浊海面下悄然发射的超空泡射弹，拖着致命的气泡轨迹，精准地射向“海燕一号”的旋翼主轴部位！
“小心下面！”周文斌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高健也通过余光瞥到了那致命的闪光，但此时直升机姿态刚调整一半，动力不足，难以做出有效规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嗖——轰！”
一道从更高空袭来的导弹轨迹，以惊人的速度后发先至，凌空击中了那枚超空泡射弹！
爆炸的火光在空中绽放。
紧接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两架造型矫健、涂着海军航空兵标志的歼-11bh重型战斗机，如同钢铁雄鹰，冲破低空的硝烟，出现在战场上空！
“海燕机组，幸存人员，这里是‘龙戟’长机。”一个冷静而充满力量感的男声切入通用频道，“奉命提供空中掩护与火力清场。请继续执行救援任务，空中和水面威胁，交由我们处理。”
话音刚落，两架歼击机如同猛虎入羊群，机载航炮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咆哮，瞬间将几架最具威胁的攻击型无人机撕成碎片。它们配合默契，一架在高空利用雷达和光电系统全面监控、指引，另一架则进行低空掠袭，用精确的火力点清除那些试图偷袭或释放干扰的无人机。
压倒性的制空力量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专业飞行员驾驶的先进战机，对付这些行为模式混乱、虽然棘手但缺乏体系支撑的无人机，形成了降维打击。
“是海军航空兵！”陈浩激动地喊道。
赵铁峰也长出一口气，但目光立刻转向海面下。战斗机的到来解决了空中威胁，但水下的潜航器和即将到来的海底大爆炸，依然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龙戟机组，注意水下潜航器威胁，海底能量空腔已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炸！”赵铁峰立刻通过频道补充情报。
“收到。‘海燕’，抓紧时间。” “龙戟”长机简短回应，同时，战机释放了某种声呐浮标或水下探测装置。
在高空战机的强力掩护下，“海燕一号”的压力骤减。高健抓住机会，迅速稳定住受损的直升机，再次靠近赵铁峰三人。
“快！上吊索！”救援队员大喊，将救生吊索和网兜精准地抛到三人附近的海面。
这一次，没有再出意外。赵铁峰、陈浩、周文斌三人相互配合，忍着寒冷和疲惫，先后抓住了吊索，被迅速提升，拉进了直升机舱门。
舱门关闭，相对安全的机舱内，三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欢迎登机，铁砧。”高健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透着如释重负，“伤情如何？”
“死不了。”赵铁峰撑着坐起来，看向窗外。
窗外，两架歼击机如同守护神般盘旋，继续清理着残余的无人机。海面上，失控的无人机和潜航器要么被击毁，要么在失去统一（哪怕是混乱的）指令后，逐渐停止了活动，坠海或随波逐流。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方。
那里，“鲲鹏”平台最后的残骸，正在加速沉入那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光芒越来越盛的“水包”之中。海天之间，诡异的能量湍流清晰可见，空气中充满了电离的焦糊味和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
“海燕一号呼叫龙戟，幸存者已接驳完毕。重复，幸存者已接驳完毕。”高健报告。
“龙戟收到。建议立即全速撤离至安全距离。海底读数极不正常，大规模能量释放无法避免，倒计时恐怕以分钟计。” “龙戟”长机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内容让人心悸。
“明白！所有单位，最高优先级，全速向东南方向撤离！重复，全速撤离！”
直升机引擎轰鸣着提升到最大功率，载着赵铁峰三人，在两架战机的护航下，不顾一切地向着远离那恐怖深渊的方向飞去。
机舱内，赵铁峰最后看了一眼那正在酝酿终极毁灭的海域。王烁，沈雨你们成功锁定了自毁系统，避免了最坏的人为爆炸，但宋明哲最后的疯狂和海底积蓄的恐怖能量，还是将这里化为了绝地。
就在这时，他头盔内侧一个隐蔽的、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应急数据接口，指示灯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段经过多重加密压缩、极其简短的信号流，似乎被某种残余的、即将彻底消散的链路，传递了过来。信号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瞬间即逝。
赵铁峰身体微微一震，旁人难以察觉。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惊疑，有担忧，还有一丝渺茫到近乎虚幻的希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握紧了拳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海天，投向那未知的、但必须面对的后续。
而在他们身后，那吞噬了无数秘密、野心与生命的蔚蓝深渊，终于到了喷发的边缘。毁灭的倒计时，滴答作响，归于最后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