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死寂,只有设备冷却风扇的微弱嗡鸣和偶尔的电气嘶嘶声。那个悬浮在空腔中央、缓缓自转的暗银色金属球体,在残存探照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它安静得可怕,与之前那个痛苦挣扎的多面体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种“安静”,反而带来更沉重的压力。
“进化”陈教官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球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没把它弄‘熄火’,反而给它‘升级’了?”
“可以这么理解。”王烁的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带着撞击留下的淤青,但他的思维依旧清晰得可怕,“之前的‘碎片’是混乱、受伤、失控的。我们的干预和地震的能量冲击,就像一场粗暴的‘淬炼’和‘锻打’,迫使它在极短时间内,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组了自身的能量结构和物质形态,达到了一个暂时的、但很可能更高效的平衡态。这个新的‘球体’,就是重组后的产物。它更稳定,能量利用率更高,而且”他指了指球体表面那些均匀吸收暗蓝色能量流的景象,“它现在能够更顺畅、更高效地吸收和利用来自‘门扉’残留的能量。”
“这他妈不是好事吗?”李剑忍不住说,“它稳定了,不闹腾了,危险不就解除了?”
“表面看是这样。”王烁缓缓摇头,“但‘稳定’不代表‘无害’。一块随时可能爆炸的、结构松散的炸药,和一个被压缩成高密度、稳定性极佳的塑胶炸药块,哪个更危险?后者可能不会轻易爆炸,但一旦被正确触发,威力会更集中、更可怕。而且”他调出仅存的几个传感器传回的、对这个新球体的初步分析数据,“它的能量密度读数,是之前的五倍以上。它内部的能量流动模式,我们完全无法解析,复杂程度远超之前。最令人不安的是,它那个‘瞳孔’一样的暗红色光点,正在以极其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增强亮度。”
吴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在变强?持续吸收能量,然后储存起来?”
“恐怕是的。”王烁的声音低沉,“就像一个黑洞在平静地吞噬物质,或者一个休眠的火山在默默积累岩浆。我们不知道它的‘容量’有多大,也不知道它‘充满’之后会发生什么——是某种未知的功能启动?还是能量过载再次爆发?又或者,它会主动去做点什么?”
“我们必须阻止它继续吸收能量,或者,在它变得更危险之前,彻底解决它。”陈教官斩钉截铁地说,“王博士,现在有什么可行的方案?”
王烁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将之前获得的所有信息、对“门扉”系统、“哨兵”项目的理解、以及当前这个金属球体的观察数据,进行整合、推演。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目光扫过舱内三人。
“有两个方向,但都极其危险,成功率都无法保证。”王烁竖起两根手指,“方案a:物理破坏。利用深潜器上可能还剩下的、或者可以从母舰紧急空投的高威力切割或爆破工具,尝试直接摧毁或严重破坏这个金属球体。优点:简单直接,如果成功,一劳永逸。缺点:第一,它的结构强度未知,常规手段未必有效;第二,也是最大的风险——任何强烈的物理冲击,都可能打破它目前脆弱的‘稳定’平衡,导致其内部储存的高密度能量瞬间失控释放,引发比之前更剧烈、可能波及范围更广的能量爆炸,我们首当其冲;第三,如果未能彻底摧毁,只是激怒了它或者造成了新的‘伤口’,可能导致更不可预测的异变。
“方案b呢?”陈教官追问。
“方案b:尝试‘关闭’或‘休眠’它。”王烁的目光变得深邃,“这个‘球体’源自‘门扉’核心碎片,其底层控制逻辑中,很可能仍然保留了某些原始的协议接口或能量响应模式。还记得‘哨兵-零’最后提供的那个残缺的终止频率序列吗?虽然不完整,但那是基于‘深海哨兵’项目与‘门扉’系统互动的基础协议。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将那个序列(或者根据现场情况动态重构的更完整的版本)以精确的频率、相位和能量强度,注入到这个球体的‘控制节点’(可能是那个暗红色‘瞳孔’,也可能是其他隐藏的接口),或许能触发它的安全关闭或深度休眠协议,让它停止吸收能量,进入无害状态。”
“这听起来比方案a更靠谱一点,至少不会直接引发爆炸。”李剑说。
“但难度和风险同样巨大。”王烁指出,“首先,我们不知道它的‘控制节点’在哪里,是否对我们‘开放’。其次,‘哨兵-零’的序列是残缺的,我们需要现场根据球体的能量反馈,进行极其复杂的实时解码和重构,这需要海量的计算和超高的反应速度,任何错误都可能导致指令无效,甚至被反向解读为攻击。第三,我们需要建立一条稳定、高带宽、抗干扰的能量或数据通道,将重构的序列精准注入,这意味着我们必须非常靠近球体,甚至可能需要物理接触,这会让我们暴露在它可能突然发动的任何反击之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需要靠近到什么程度?”陈教官问。
“根据‘哨兵’项目的资料推测,这种级别的协议交互,可能需要近距离(十米以内)的场耦合,甚至物理接口的直接对接,才能确保信号完整性和强度。”王烁回答,“而且,我们发射信号的装置,刚才的冲击中可能已经受损,需要检查。”
陈教官沉默了几秒,看向李剑和吴刚:“检查深潜器剩余装备,特别是那个实验性发射装置,还有没有其他可用的高精度信号发生器或物理接口工具。同时,尝试与母舰恢复更稳定的通讯,汇报当前情况,请求方案b所需的技术支持和设备空投的可能性。”
“是!”
李剑和吴刚开始忙碌。王烁则继续分析那个金属球体的实时数据,试图从其平静的能量吸收模式中,寻找任何可能的“漏洞”或“响应窗口”。
几分钟后,初步检查结果出来。
“实验发射装置彻底损坏,核心模块烧毁,无法修复。”李剑沮丧地报告,“深潜器上其他可用于发射特定频率能量场的设备,功率和精度都不够,而且缺乏必要的调制能力。”
“物理接口工具”吴刚检查着机械臂和外部工具舱,“有一套备用的多功能探针,可以模拟多种数据接口,但需要直接接触目标。机械臂的操控精度在刚才的冲击中下降,进行毫米级对准会很困难。而且,我们不知道球体上有没有合适的接口。”
坏消息接踵而至。与母舰的通讯虽然恢复了,但信号极其不稳定,带宽很低,只能传递最基本的状态信息和简短的指令。
“母舰已经知晓新情况。”陈教官转述着断断续续的通讯,“他们评估后认为,方案a的风险过高,不可控因素太多,倾向于支持尝试方案b。但空投专用设备时间上来不及,而且高空投放到这个深度的裂谷内部,精度无法保证,可能引发新的扰动。他们要求我们,利用现有条件,尽最大努力尝试方案b。沈雨工程师会通过有限的数据链路,尽可能提供‘哨兵’序列的进一步分析和重构支持。”
压力再次回到了“潜龙-3”号上的四人身上。没有专用设备,通讯不畅,目标危险且未知,却要执行一个要求超高精度的“技术催眠”手术。
“只能用我们现有的东西拼了。”王烁的目光落在控制台的一个备用模块上,“深潜器的主导航和通讯系统,有一个备用的高精度时基振荡器,可以产生非常稳定和纯净的基准频率信号。如果我们能把它输出,经过适当的滤波和放大虽然调制能力有限,但发射一个相对简单的、核心频率稳定的信号序列,也许可以。”
“怎么放大和发射?用外部天线?还是”李剑问。
“用深潜器的壳体本身作为发射天线。”王烁语出惊人,“将振荡器信号接入深潜器的整体接地和外部蒙皮,让整个深潜器壳体以一个特定的频率产生极微弱的电磁振动。这种‘体发射’模式效率极低,信号很弱,但好处是发射源比较大,与目标进行场耦合时,容错率可能稍高一点点。而且,我们可以通过调整深潜器的姿态和与球体的相对位置,来微调耦合效果。”
“让整个深潜器变成一个大音叉?”吴刚理解了。
“差不多。但我们需要先知道‘敲’哪个‘音符’,以及‘敲’的节奏。”王烁转向通讯界面,开始以极低的速率,向母舰的沈雨发送请求:“请求‘哨兵’终止序列的已知部分,以及基于当前球体能量特征(附数据)的动态重构建议。重点:核心谐波频率、可能的关键调制点。”
等待回应的过程异常煎熬。那个金属球体依然在不急不缓地旋转、吸收能量,暗红色的“瞳孔”光芒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确实在一点点变亮。
几分钟后,一份高度压缩、但内容关键的数据包传了回来。王烁立刻解码。
“沈工发来了已知序列的细化分析,以及根据球体能量谱推测的几个可能的关键‘谐振频率’和‘相位转折点’。”王烁快速浏览着,“她还提供了一个基于部分‘门扉’稳定协议推导出的、可能的‘休眠指令’框架模板,但里面有很多参数需要根据实时反馈填入。这就像给了我们一份乐谱的主旋律和几个关键和弦,但大部分伴奏和细节需要我们自己即兴发挥,还必须跟上‘乐队’(球体)的节奏。”
“我们能‘即兴’出来吗?”陈教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可以尝试构建一个实时的自适应算法,根据球体对我们发射信号的反馈(比如其能量吸收模式的细微变化、‘瞳孔’亮度的波动等),动态调整我们发射的频率、相位和简单的强度调制。”王烁已经开始在控制台上编程,“但这需要将深潜器的多个传感器数据(尽管很多已损坏)和发射控制整合到一个快速闭环里。而且,我们需要靠近到足以产生可探测反馈的距离,这个距离恐怕要在三十米以内,甚至更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十米”陈教官看着屏幕上那个安静的金属球体,深吸一口气,“那就靠近。李剑,吴刚,准备进行‘体发射’模式改装,把振荡器信号接到主接地和指定蒙皮区域,注意绝缘和安全。王博士,你专心搞你的‘自适应催眠曲’。我来负责驾驶,我们会像蜗牛一样挪过去。”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四人立刻行动起来。
李剑和吴刚在王烁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进行线路改造。这是一项精细且危险的工作,在受损的深潜器内部操作,稍有不慎可能导致短路或进一步损坏关键系统。但他们配合默契,动作稳定。
王烁则在编程,将有限的传感器数据流整合,编写一个能够根据预设模板和实时反馈,动态生成并输出简易调制信号的控制核心。他的大脑如同精密仪器,将复杂的理论转化为可行的代码。
陈教官则利用这段时间,仔细规划靠近路线。他选择了一条从侧后方缓缓切入的弧线,尽量避开球体正面(“瞳孔”方向),并从相对“平静”的能量吸收流间隙穿过。
一小时后,准备就绪。
“改装完成,体发射线路测试正常,信号输出稳定。”李剑报告。
“自适应控制程序加载完毕,初始参数已根据沈工提供的模板设定。”王烁深吸一口气,“随时可以开始。”
“靠近程序启动。所有人系好安全带,保持静默。”陈教官握住操纵杆,推动动力控制。
“潜龙-3”号如同一位潜入者,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开始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球体缓缓移动。探照灯已调到最暗,只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以避免刺激。外部世界只剩下球体旋转时微弱的光晕变化,和那些无声汇入的暗蓝色能量流。
七十米六十米五十米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到那个沉睡(或假装沉睡)的怪物。
“进入四十米范围。。”王烁低声下令。
李剑启动了振荡器输出。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的特定频率电磁振动,开始从“潜龙-3”号的壳体外表面散发出去。
王烁紧盯着反馈数据。几秒钟后,代表金属球体能量吸收速率的一条曲线,似乎出现了极其微小的、一次性的抖动?但很快恢复,不确定是否是噪声。
“有可能有微弱反应。继续接近,保持发射。”王烁的心提了起来。
陈教官继续操控深潜器前进。三十米二十五米
就在距离缩短到大约二十米时,那个一直缓慢自转的金属球体,突然停了下来。
它那暗红色的“瞳孔”,猛地转向,精准地“盯”住了正在靠近的“潜龙-3”号!
紧接着,一股清晰无误的、带着明确“审视”和“警告”意味的能量扫描波,从球体上扫过深潜器!舱内多个仪表瞬间跳动,发出短暂的警报!
“它发现我们了!”吴刚低呼。
“停止前进!保持悬停!”陈教官立刻稳住深潜器。
王烁的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快速分析着扫描波的特征。“不是攻击性扫描更像是一种高阶的‘身份识别’或‘威胁评估’。它在判断我们是什么,想干什么。”
果然,扫描波持续了几秒后,消失了。金属球体恢复了缓慢的自转,但“瞳孔”的方向依然若有若无地指向他们。同时,王烁注意到,球体吸收外部能量的速率,出现了一个非常微小但持续的下降?而且,其内部某种更深层次的能量流动模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等待”?
“它在等”王烁脑中灵光一闪,“它在等我们‘说’点什么!刚才的体发射信号太简单,可能被它识别为‘无害噪音’或者‘低级别试探’。现在它锁定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对话’的窗口!我们必须立刻发出更明确的、带有‘协议特征’的信号!”
“用那个自适应程序!把沈工给的模板框架打进去!”陈教官急道。
“正在做!”王烁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将“休眠指令”模板的核心部分载入程序,并设定为根据球体当前的实时能量脉动(现在能更清晰地监测到了)进行相位同步和参数微调。“启动自适应信号发射!!加入模板特征码!”
更复杂一些的调制信号,通过深潜器壳体辐射出去。
这一次,反应清晰得多!
金属球体的自转再次停止!暗红色“瞳孔”的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球体表面吸收暗蓝色能量的流线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中断!同时,一股清晰的、带着“疑惑”和“解析”意味的能量反馈传了回来,直接被王烁的程序捕捉到!
“它收到了!它在解析我们的信号!程序正在根据它的反馈调整参数!”王烁激动地低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飞速跳动的匹配度指数和参数调整日志。
,!
这是一场无声的、在生死边缘进行的“电子对话”。一方是残缺的古老协议和人类的临场应变,另一方是一个刚刚完成未知进化、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诡异造物。
球体的能量活动越来越“配合”,似乎正在尝试“理解”和“响应”这个外来信号。
异变再起!
那股原本温顺汇入球体的暗蓝色能量流,毫无征兆地骤然增强、变得狂暴!仿佛“门扉”残留的能量源头发生了什么变故!狂暴的能量流狠狠冲击在金属球体上,打断了它正在进行的“协议解析”过程!
球体猛地一震!暗红色“瞳孔”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混乱、愤怒、仿佛被强行从“沉思”中拉回的意念,伴随着强大的能量冲击,狠狠撞向“潜龙-3”号!
“警告!遭受高强度能量冲击!”
“护盾过载!壳体温度飙升!”
“自适应信号发射被强行中断!程序紊乱!”
深潜器再次剧烈摇晃,警报声大作!
“撤退!快撤退!”陈教官怒吼着,全力向后拉杆。
“潜龙-3”号狼狈地向后疾退,险险避开了后续更集中的能量喷射。
当他们退到百米开外,惊魂未定地看去时,只见那个金属球体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瞳孔”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更加不稳定,它吸收能量的速率也恢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快!而且,它似乎“记住”了刚才的互动,开始主动地、有规律地向四周发射着短促的探测脉冲,其中明显包含了之前他们发射信号的部分特征频率,仿佛在“搜寻”和“锁定”他们?
“外部能量源突变干扰了进程”王烁看着失控的程序和球体明显变得更“警觉”甚至“敌对”的状态,苦涩地说,“而且它好像从我们的‘催眠曲’里,学会了一点东西,反过来用来找我们了。”
方案b,在即将触及成功边缘时,因为不可控的外部因素,功败垂成。并且,似乎让情况变得更糟了。
现在,那个“进化”后的金属球体,不仅更强、更稳定,还在持续“充电”,并且对他们产生了明确的“兴趣”和“敌意”。
深潜器内,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两个方案,一个风险过高可能导致同归于尽,另一个刚刚经历惨败并激怒了目标。他们,还有出路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