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大巫的脸色阴晴不定,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容舟那番掷地有声的质问,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被恐惧支配的头脑。
是了,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这干瘦小子背后还站着熊国那位声名鹊起、以护短和强势著称的荣华大巫。
更别提他文考魁首的身份,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就被强行带离甚至处置,引发的将不仅是非议,更可能是两大兽人国度之间的外交风波!
兽神殿总殿虽超然,但龙国作为东道主,也绝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破坏自己定下的规则。
那这么一说,他还真不能轻易让容舟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是以这种方式。
一股强烈的憋闷感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一边是任性的公主,一边是棘手的现实,他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正在这时,坐在中间宝座上的少女起身了。
她没有丝毫预兆,仿佛厌倦了高处的风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地站了起来。
龙国特有的华丽服饰,用料大胆而巧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形,并裸露出一部分白皙却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修长紧实的大腿,以及线条分明、蕴含着爆发力的腰腹。
那清晰的肌肉线条,并非贲张的隆起,而是流畅而坚韧,如同最完美的猎豹,无声地彰显著这位龙国公主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强大。
她没有走台阶。
只见她足尖在宝座边缘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轻盈地跃起——这一跃,竟有数米高!
华丽的裙裾在空中绽开,如同绚丽而危险的龙翼展翅,瞬间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阳光透过穹顶洒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下落之势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与掌控。
下一瞬——
风声掠过。
一张精致的、却带着几分原始粗犷气息的女人脸,在容舟的瞳孔中无限放大,骤然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那距离近得容舟甚至能看清对方金色竖瞳里自己惊愕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烈日下灼热岩石般的危险气息。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浪,轰然拍下,让容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那龙国公主——龙岩岩,并未立刻说话。
她只是微微歪著头,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如同打量一件瑕疵品般,自上而下地扫视著容舟。
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极具侮辱性且无比刻意的动作。
她慢条斯理地举起自己骨肉匀停、线条有力的右手,掌心向着自己,然后将手刀似的边缘,先是从自己梳理得华丽高耸的发顶轻轻贴了一下。
接着,她的手臂保持着这个高度,如同移动一把无形的标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水平地、缓慢地,朝着容舟的方向移过来。
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毫无阻碍地,直接从容舟的头顶上方掠了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这手势所传达的身高差距,已经清晰得残忍。
这龙国公主龙岩岩,身形高挑健美,目测至少有一米八, 站在身材瘦小、为了伪装而刻意含胸驼背、看上去更加“短小”的容舟面前,如同巨岩俯视著幼草。
龙岩岩收回手,仿佛完成了某种确凿的测量,她蔑视地看着容舟的头顶,仿佛不屑于与她的眼睛对视,用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傲慢语气,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你,容貌不通过。”
她顿了顿,让这几个字带来的冲击力充分扩散。
“身为大巫候选,代表兽神颜面,岂能如此短小猥琐?这与本殿心目中威严神圣的大巫形象,严重不符。”
这个理由已然荒谬,但更荒谬的还在后面。
龙岩岩忽然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紧实、肌肉分明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矫揉造作的、混合著不悦与后怕的神情,仿佛真的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另外,”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控,“本殿近日身体不适,经御医诊断,已怀有身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公主怀孕?这可是龙国的大事!
龙岩岩的手指猛地指向容舟,竖瞳中寒光迸射:“可方才,见到你这矮小如侏儒的身形,面目可憎,本殿竟觉得心神不宁,甚是可怕!腹中龙胎亦躁动不安,差点动了胎气!”
她上前一步,那股属于强横龙族的威压混合著毫不讲理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涌向容舟:
“为了保证我龙国血脉的安全,为了安抚本殿受惊的龙胎——”
“本殿要、处、死、你。”
龙岩岩那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绝对权威的判决,如同无形的巨石砸入水面,让整个兽神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沉默中。
兽神殿安静了几秒。
这短暂的几秒钟里,只能听到一些人因过度惊愕而忘记控制的粗重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完全不讲道理、却又无法反驳的“罪名”震慑住了。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荒谬即是真理。
寂静被打破。
后传来大巫略带得意的声音。
这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扬眉吐气。
容舟之前用规则和道理将他逼到墙角,而现在,公主用一个更高级、更不容置疑的理由——龙国血脉的安危,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所有规则。
他不仅摆脱了左右为难的困境,还能站在“维护国本”的道德高地上。
“容舟,”大巫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威严,甚至更添了几分义正辞严,“你可听清楚了?胆敢惊扰公主凤体,对我龙国尊贵血脉产生潜在伤害,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公主殿下仁慈,将你即刻处死,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来人!”大巫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将此獠拖下去,就地正法,以安公主殿下与龙胎之心!”
命令再次下达,比之前更加坚决,更加不容置疑。
容舟面如死灰。
所有的血色瞬间从她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就在刚才那死寂的几秒钟里,她脑海中已经飞速闪过了无数辩驳的理由。
质疑怀孕的真实性?
强调自己并无任何实际动作?
甚至再次抬出兽神和师门?
但当她看到龙岩岩那双金色竖瞳中毫不掩饰的、如同戏弄猎物般的残忍快意时,她已经明白了。
接下来,不管她如何说,如何辩解,如何引经据典,这个龙岩岩都会找到新的、更荒谬的借口弄死她。
道理和规则在对方的绝对权力和恶意面前,苍白得可笑。
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审判,而是毁灭。
毁灭她这个因为“矮小”而碍了眼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思维,她的希望。
她要被杀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终的丧钟,在她脑海里疯狂敲响。
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死在这个庄严却冷酷的神殿,死在一个如此可笑又屈辱的罪名之下。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和拼搏,穿越以来的挣扎求生,拜师学艺的日夜苦读,最终都指向了这个结局吗?
无助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那名侍者再次面露凶光地逼近,利爪寒光闪烁,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