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庄严肃穆的兽神殿范围，容舟重新汇入狩城嘈杂的人流。
她要弄到一身能见人的行头。
她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走着，逛了半天，目光掠过各种贩卖兽皮、武器和吃食的摊位，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一家挂著粗糙布幡的成衣店。
店面不大，里面挂著的衣物样式也大多简单朴素，以实用为主。
看店的是个老兽人，脸上布满皱纹，一对棕色的熊耳耷拉着，正坐在柜台后打盹，显得没什么精神。
容舟走进店里询问：“老伯，您这里最便宜的，是哪一套衣服？”
那老兽人随意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似乎对这种寒酸的客人见怪不怪。
他连身子都懒得动，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朝角落里一个木柜上一指。
“喏，就那套，黑灰色的，自己看。”
容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柜子上叠放著一套颜色黯淡、毫无特色的黑灰色衣裤，材质是最粗糙的麻布。
容舟上手去摸，有些扎手，而且看起来放了有一段时间，落了些灰尘。
“就要这套了。”
她数出之前编织背篓攒下、刚刚够付这笔钱的兽牙币，留下钱后，便将那套衣服干脆地拿走，塞进自己的背篓。萝拉暁税 无错内容
正当她转身欲走，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又快要睡着的老板，语气客气地问道：“您知道城东的净身泉，在哪里吗？”
老兽人似乎被打扰了清梦，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含糊地嘟囔著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一棵歪脖子树右拐，闻到香味就到了”
顺着那成衣店老板模糊的指路，容舟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穿行，果然在远处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混合著草药的清冽气息。
她循着味道走去，很快找到了净身泉的入口。
与外面杂乱无章的市容不同，这里的装修明显比大街上先进多了。
入口处立著两根雕刻着熊头图腾的石柱，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连空气都似乎清新了许多。
整个环境笼罩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中，透著一股不容亵渎的神圣之意。
有零星的兽人表情肃穆地进出，彼此间并无交谈。
容舟抱着那套粗糙的新衣，小心翼翼地踏入净身泉的入口。
里面并非她想象的露天泉池，而是一处由石壁围起来的、更为幽静的区域。
没走几步，发现也有人守着。
一个穿着统一制式短褂、高壮的犀牛兽人堵在通往内院的窄道前，硕大的犀角在昏暗光线下泛著冷硬的光泽。
“站住！你这小儿，干什么的？”那兽人声如洪钟，低头睨著容舟。
容舟心里一紧，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缩起，声音刻意带上了又胆怯又害怕的颤抖，回答道：“回…回大人，我是…是来净身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容舟莫名想起了古装剧里的太监。
那些太监进宫前，似乎也要经历一个叫“净身”的步骤
心里面一咯噔，这个净身，不会真是那个净身吧？！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她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脸色都白了几分，几乎想掉头就跑。
难道这个兽人世界的规矩如此残忍？
想成为兽神子民还得先？
就在她脑补出各种血腥场面、冷汗涔涔之时，那高大兽人面无表情，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道：“净身一次，五钱。”
原来还要交钱的。
容舟心疼地拿出了5枚好不容易攒下的铜币，一枚一枚地放在旁边的石制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可是她编了好几个背篓才换来的。
那高大兽人扫了一眼钱币，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侧身让开通路，朝里面一个方向指了指：“去那边，拿水桶自己打一桶水，到隔间里净身吧。 记得，动作快些，后面可能还有人。”
原来这里的“净身”并非泡温泉，而是更为简陋的用水桶打水冲洗。
容舟不敢多言，心中安定，连忙点头应下，抱着衣服，朝着兽人指示的方向快步走去。
狭窄的石室内，水汽氤氲。
容舟用木瓢舀起微凉的泉水，从头到脚快速冲刷。
她快速擦洗完身子，皮肤因为冷水的刺激和用力的搓揉微微发红。
来不及感受这片刻的清爽，强烈的危机感便催促着她行动。
她立刻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药膏，又给自己涂上了一层，那熟悉的、混合著土腥与草药的气味再次弥漫开来，如同穿上另一层无形的衣物，让她稍稍安心。
又换上了那套新买的黑灰色衣服。
粗糙的麻布料摩擦著刚刚洗净的皮肤，带来些许刺痒感，但剪裁合身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荡邋遢。
习惯性地，她又下意识地拿起那块脏旧的兽皮，熟练地往头上裹去，试图将脸和头发再次隐藏起来。
就在兽皮即将复上头顶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正紧紧地攥著兽皮的两端。
曾经白皙纤细的手指，如今因为长期的劳作、砍竹编篓而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薄茧。
指甲缝里即使仔细清洗过，也难免留下些许难以祛除的污迹。
更触目惊心的是皮肤本身，粗糙黝黑，早已失去了少女应有的柔嫩与光泽，更像是常年劳作的老农。
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这双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如同冰冷的泉水，从心底漫了上来。
她又不是才来这里，早已经被摧残得又黑又糙了。
这半年的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烈日曝晒，寒风侵袭
就算洗净了脸，换上了新衣，这双手，这身被苦难打磨过的皮肤，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个生活在现代都市、被父母呵护的容舟，正在一点点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吞噬、改造。
还需要遮遮掩掩吗？
这副模样，与街上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最底层的雄性兽人少年，又有多少区别呢？
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她有些沮丧地，慢慢地把那块兽皮从头上拿了下来，随意塞回背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