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出宫后的马车上,萧祈年与江晚道,他的神色比她要平静得多。“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现下都不是对峙的最好时机。”
经萧祈年这么一提醒,江晚也逐渐冷静下来——自七曜山一行,岩峋和翠儿似有感悟,回京不久便一前一后进入魂戒闭关,至今未出。
凡栖虽日日不辍,但更多的还是陪伴在他的阿公阿婆身边。其他人……除了花儿身手厉害些,墨团也是个半吊子,其他人更算不上什么高手,若真的与容祗对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其实这样也不错。”萧祈年倏而一笑:“以往敌在暗,如今却是敌我明暗不分。”
不去南诏,不代表他不可以暗地里调查。这些年他与蔷美人虽鲜少亲至南诏城,但不代表那里已经脱离掌控。
“也好。”江晚知晓萧祈年的意思,点头同意。如今姑姑临盆在即,江扬的去向亦未定,天时地利人和她一分不占,确实不宜轻举妄动。
宫里,自萧祈年二人走后,那些箱子还是暂时归拢去了私库。
“青幺,这些年南诏一直是由你、何嬷嬷与容祗共同打理,不妨与我说一说?”身边的婢女都已遣去了外面守着,眼下这一室只有蔷美人、青幺和木匣里的窈娘母子。
青幺立在蔷美人面前,未动落座的念头。
她太懂对方的性子了,若非真动了气,断不会唤她全名。
蔷美人指尖轻叩案上瓷杯,釉色莹白映着她眼底的沉默,心头思绪翻转:南诏的规矩是她亲自划定,青幺仔细、何嬷嬷稳重,应当不会有什么纰漏。如此看来,问题或许不是出在那座城,而在容祗这个人身上。
容祗……
她是如何认识容祗的呢?
记忆似乎很遥远,却又清晰的仿若昨日。
那时的她离京远走,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最终抵达了大梁最南边的那座城——南诏。
便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容祗。
容祗是土生土长的南诏人,只是初见时,那孩子模样实在狼狈。
彼时她总爱唤他“小家伙”,只因她比他整整年长了十岁。
小小的孩子,无父无母,无亲无靠,连个正经姓名都没有,裹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被几个稍大些的乞丐拳打脚踢……
“容”字,取自她的名,是他向她求的字。
而“祗”字的由来,则是由那个小家伙自取,她仍然记得那张脏兮兮的脸颊上澄净而又坚毅的双眸,他说:长大后,他要做一个能够主宰他人生死的神祗,而不是儿时这般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时的温有容,只当是小儿一时意气的戏言,听过便罢,未曾放在心上。她只想着,这孩子身世可怜,能给个安稳住处,教他些生存的本事,便已是尽了心意。
可后来的事,终究超出了她的预料。
萧凌山亲赴南诏接她回京那日,少年模样的容祗忽然拦在她身前,字字铿锵似在发誓:“此生,祗非你不娶。”
那一声告白,像惊雷炸在温有容心头,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也是因着这一句话,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南诏城,也没有回应容祗的任何信件和问候,即便是在青幺和萧祈年的只言片语中听了关于对方的消息,她也不过是淡淡一笑。
“容容!”青幺一声惊呼,将温有容从思绪中扯回现实。
只见青幺神色紧张,视线落在她的裙摆上——夏日暑热,蔷美人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可此时那素色裙摆上,正渐渐洇开一片深色水渍,顺着衣料往下蔓延。
她这是……
后知后觉的钝痛骤然从腹部传来,蔷美人猛地捧住肚子,秀眉紧蹙,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咬着唇,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痛呼咽回去。
她这是……要生了!
瑶华宫里一片慌乱的时候,萧筱领着嬷嬷与婢女们,浩浩荡荡刚从碧妆院出来——她在萼夫人那儿足足待了一下午,总算解了几日的闷。
自打从七曜山回来,她便被父王母妃禁了足,府门半步不许出,就连那个能偷偷溜出去的花园狗洞,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在自个儿院里闷了好几天,萧筱早已按捺不住:出不了府,又没说府中不许走动吧!
就这样,萧筱气呼呼的带着一众下人在太子府内闲逛,不知不觉便到了碧妆院前。她忽然想起,父王新纳的萼夫人,她还没正经见过呢。
连日的无趣总算有了点新鲜事儿供她打发时间,萧筱当即抬脚就要往里走。身后的嬷嬷见状,急忙上前想拦,却被精明的小丫头一连三问堵得哑口无言:
“我出府了?”
“父王有说过不许来碧妆院?”
“你们,敢拦我?”
嬷嬷被问得语塞,看着小郡主眼底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终究是不敢硬拦,不过还是偷偷差了人去告知太子妃。
听闻萧筱去了碧妆院时,太子妃正在书信,仅微微蹙了蹙眉,左右太子眼下不在府上……她淡声吩咐:“随她去吧。”
萼夫人没什么攻击力,掀不起风浪。
关于这一点,母女俩见解一致——萧筱自恃就没见过这般怯弱温吞的人,半点锋芒也无。
可能是她年纪小吧,实在搞不懂萼夫人的容貌仅仅算得上清秀,气质也平平无奇,父王为何偏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到了四叔身上,萧筱这才发现:萼夫人竟然是四叔的师妹!
妈耶,这不是巧爹让巧娘开门,巧到家了吗?!
萧筱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忙屏退左右服侍的嬷嬷婢女,只留两人相对。她往前凑了凑,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董萼儿悄声问:“萼夫人你能带我去见四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