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塔楼的缺口斜照下来，地面浮着一层灰白色的光雾。陈陌把李晚秋轻轻放在断墙边，她的肩膀还压着那块染血的碎片，指尖微微抽动。张铎站在原地，影子贴在脚下，不再颤抖。
李晚秋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看陈陌，也没有看塔楼，第一眼就盯住了张铎。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刻出来的一样清晰。
“你说我是钥匙？”
张铎点头。“守门人需要你的血脉激活系统底层。你是唯一能接入核心的人。”
“一个死过的人，怎么知道这些？”她慢慢坐直，“你消失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也不知道规则之眼的存在。现在你回来了，带了一堆我们从未听过的情报。你怎么证明，这不是守门人给你灌进去的东西？”
张铎张了嘴，想说话。
“别急着回答。”李晚秋抬手打断，“你说我母亲的事了吗？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一年离开的？她留下过什么话？”
张铎沉默。
李晚秋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空气里的光点开始轻微震动，像是被某种情绪牵引。陈陌站在两人之间，左手按住青铜牌，右手缓缓抬起，闭上了双眼。
规则之眼启动。
视野里立刻浮现出刚才光柱落下的痕迹。一条深灰色的线从地面升起，缠绕在张铎身上，像是一层缓慢流动的膜。这是“自我重构”的标记——身体与意识同步回归的证据。如果是外来意识入侵，会出现红色交错纹路，像蛛网一样覆盖全身。现在没有。
他睁开眼。
“我看到了。”他说，“张铎复活时，留下的痕迹是真实的。没有替代，没有替换。他是他自己回来的。”
李晚秋没睁眼，但睫毛颤了一下。
“我不信系统。”她说，“它给过我们假提示。上一次说‘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结果那个人第二天就变成了影子。你怎么确定这次不是陷阱？”
“我不是靠系统判断的。”陈陌的声音很稳，“我是看痕迹。规则之眼能看到一个人是否被替换。张铎身上没有入侵痕迹。而且……他说的事，和现实对得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灰线还在往皮肤里钻，倒计时变了两次，父母的动作越来越重复。便利店不该亮的灯亮了，邻居每天走同样的路线，说同样的话。
“守门人推动融合，现实正在变成影城的一部分。这个趋势从我们第一次进入就开始了。张铎带回的信息，解释了所有异常。如果这是假的，那谁在编这个局？为什么要让我们内斗？”
李晚秋终于睁开眼。
“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不相信你们。”她说，“如果我是钥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人的怀疑。一旦我动摇，系统就会判定接入失败，直接清除。这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陈陌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怕的不是张铎是不是真的，而是怕自己成为那个导致团队崩溃的人。她怕一旦她出问题，所有人会因为她而死。
“我不否认风险。”陈陌说，“但我们现在没有别的路。赵三、规引组织、守门人，他们都在等我们犯错。如果我们因为怕被骗就不信任何事，那就等于主动认输。”
他看向张铎。“你说重启系统可能会让现实里的人消失。包括我父母，包括那些已经开始循环的人。对吗？”
张铎点头。“规则重置，所有被污染的数据都会被清除。他们可能不会再存在。”
“那你还让我上去？”
“因为不上去，所有人都会死。”张铎看着他，“融合完成之后，现实会被彻底吞噬。到时候不只是消失，是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我们现在做的，是选一个能留下火种的结局。”
陈陌转头看向李晚秋。
“我知道你不信他。我也不会强迫你信。但我必须走这条路。如果你觉得危险，可以留在这里。我会把碎片带走。”
李晚秋盯着他，呼吸变快。
几秒后，她伸手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血已经干了，但衣服还是湿的。她低声说：“我没说我不去。”
她没说她信。
但她也没再反对。
张铎松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阶梯就在前面，通向塔顶。碑文在上面，记忆考验等着他们。他刚抬起脚，陈陌突然开口。
“等等。”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石头表面有细小的裂痕，像是被高温烧过。他用手指抹了抹，发现裂痕里渗着一种黑色物质，不是血，也不是油。
他把石头翻过来，背面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被人匆忙划出来的符号。形状扭曲，但能看出是个“x”。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有人来过。”
张铎皱眉。“不可能。这条通道只有我们能进。月圆之夜才开一次。”
“那就说明，有人比我们早到。”陈陌站起身，“或者……有人一直在这里。”
李晚秋突然抬头。
“你们听到了吗？”
两人停下动作。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刮过石头。声音很轻，但持续不断。不是从塔楼上传来的，也不是从废墟深处。它来自地下。
陈陌把手按在地上。震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规律的，每隔七秒一次。
“不是自然震动。”他说，“是信号。”
张铎盯着塔楼入口。“里面有没有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比如……守门人留下的监视机制？”
“有可能。”陈陌看向李晚秋，“你感觉到了吗？关于这座塔，有没有什么记忆？”
李晚秋摇头。“没有。但我能感觉到……门的方向变了。刚才它还在塔顶，现在……好像往下沉了。”
“往下？”张铎看向地面，“你是说，碑文不在塔顶？”
“我不知道。”她闭上眼，“我只是觉得……它在躲我们。”
陈陌握紧了青铜牌。规则之眼再次开启。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张铎的痕迹，而是扫描整片区域。空气中浮着无数断裂的规则残片，像玻璃渣一样悬浮着。大多数都没有反应，但当他把视线投向塔楼基座时，其中一片突然闪了一下。
他走过去，蹲下身。
那片残片嵌在裂缝里，颜色比其他的深。他用指甲轻轻碰了一下，残片震动，浮现出一行字：
【记忆非真，所见皆可篡改】
字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碎成了灰。
陈陌站起身，脸色变了。
“问题不在张铎。”他说，“问题在记忆本身。”
“什么意思？”张铎问。
“守门人不需要伪造你的记忆。”陈陌看着他，“他只需要让我们怀疑记忆的真实性。只要我们开始质疑每一段回忆，每一个判断，我们就已经输了。这就是他的陷阱。”
李晚秋靠在墙上，声音很轻。“所以……我们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话，甚至刚才的验证过程，都有可能是被改过的？”
“有可能。”陈陌说，“但有一个办法能确认。”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规则之眼可以回溯。我能重新看一遍张铎复活的过程。如果那时候的空间痕迹是真实的，那他的记忆就是可信的。如果痕迹被修改过……那就说明，从我们踏入通道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圈套里了。”
“你能做到？”张铎问。
“我可以试试。”陈陌说，“但回溯需要时间。而且……一旦开始，我就不能动。如果有攻击，我会完全暴露。”
李晚秋看了他很久。
然后她撑着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我守着你。”
张铎也走过来。“我也在。”
三人站成三角形。陈陌坐在地上，背靠断墙，闭上了眼睛。规则之眼开始运转，视野里浮现出通道内的画面：文字蠕动，光轨延伸，张铎的影子立起，与他面对面。
回溯开始了。
李晚秋盯着他的脸。张铎望着塔楼入口。地下的摩擦声还在继续，七秒一次，像心跳。
陈陌的呼吸变得缓慢。
突然，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在回溯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件事。
张铎的影子融入身体的瞬间，地面的光轨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偏移。不到半秒，立刻恢复。如果不是刻意回放，根本发现不了。
更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规则之眼捕捉到一道额外的信号。不是来自通道，也不是来自塔楼。
它来自陈陌自己的青铜牌。
牌面内部，有一道极细的裂痕，正渗出一丝暗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