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注意安全,下次再来玩哈!”
以诺站在伊甸园的边缘,那层无形的界限旁,像个热情送别好友的老邻居,朝着余麟挥手嘱托。
“好,再见。”
余麟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沿着来时的底格里斯河岸,再次启程,身影很快融入那永恒温暖的光影与丰饶的景致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以诺站在原地,又望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落向了那片如今只剩下一个平整树桩的空地。
纯白与纯黑的断面,在伊甸园柔和的光线下,依旧显得格外扎眼。
老者捋着自己雪白的长须,眼神深邃,嘴里低声念叨着:
“了不得啊,了不得……”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过于冲击性的一幕从脑海中暂时驱散,又或者,是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远非他此刻能够完全参透。
没有继续在原地沉思,以诺缓步走到自己先前作画的果树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极其古老、封面非皮非木的书册。
他席地而坐,将那本奇异的书册摊开在膝头,又拿出了那杆仿佛能蘸取光与影的画笔。
沉吟片刻,他以一种极其庄重、却又不带丝毫多余修饰的笔触,在那空白的一页上写下了记录:
【有神圣从他处而来】
当四季更迭的韵律重新清晰可辨地回归感知,当第一片不属于伊甸园永恒春日的、带着枯黄边缘的叶子从枝头飘落,打着旋儿落在余麟肩头时。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超脱时间的乐园,回到了流转的凡俗时光之中。
只是余麟捏着落叶,心中忽的升起莫名的感觉。
底格里斯河的水声依旧潺潺,但两岸的景致已悄然变化,带上了人间特有的时序烙印。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回返,当他再次登上当初与拉麦分别的那个山坡时,视线投向远方,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嗯?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他的视线尽头,那座曾经秩序井然、充满平和生机的城池,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在岁月风沙侵蚀下、只余残垣断壁的荒凉遗址。
断墙倾颓,石基裸露,荒草丛生其间,只有几根焦黑的梁木还固执地指向天空,诉说着曾经的毁灭。
从风化的程度和植被覆盖的迹象判断,从他离开到此刻归来,中间至少流逝了……近百年的光阴!
余麟站在山坡上,沉默地凝视着那片废墟。
风吹过旷野,带来远处河流的水汽和废墟间尘土的气息,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往昔的寂寥。
他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只是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穿透空间的法则,向远方传去:
“该隐,过来见我。”
这声音跨越了层层山峦与河流,无视了距离的阻隔,精准地落入极远处、一座隐蔽山谷洞穴中,某个正百无聊赖躺在石床上、琢磨着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再“找点乐子”或者“收点供奉”的家伙耳中。
!!!
该隐如同被烧红的铁针刺了一下,猛地从石床上弹了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怎么回来了?!这才多久……”他脸上混杂着惊惧和一丝“麻烦来了”的无奈:
“嘶……算了,躲是躲不掉的,还是先去吧。”
他匆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有丝毫耽搁,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流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极快,在凡人眼中恐怕只是一阵掠过的阴风。
余麟并没有等待太久。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背阴的山壁阴影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随即,该隐的身影从中缓缓浮现。
他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讨好的笑容,正要上前说些恭维的话,但目光触及余麟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瞥见他身后那片城池废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动作立刻僵住。
极其识趣地身形一阵模糊,重新变回了那匹神骏却带着邪异气息的黑马形态,这才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低下马头,用带着谄媚的语气试探道:
“您……您回来了。伊甸园之行……玩得还……”
“好了。”
余麟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寒暄,只是抬手指了指山坡下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朋友们呢?”
该隐心中暗叹一声“果然问这个”,马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尴尬、为难和试图撇清关系的复杂表情。
“这个……这个嘛……”他支支吾吾,马蹄不安地刨了刨地面:
“说来话长……大概在……嗯,七十多年前吧,有几个外来的、比较大的城池,听说了这里特别富饶安详……就起了歹心,联合起来,集结了一大帮人,过来……抢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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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偷眼看了看余麟的脸色,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才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那个叫洛尔的小子……挺有种。”
“他为了给城里的人争取时间撤离,自己选择留了下来断后……”
该隐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一丝并非完全虚伪的感慨:“说实话,那小子最后那段时间,实力进步得快,实力很不错。”
“但……架不住对方人实在太多了,即便后来……之前他放过的那对夫妻,叫曼耳和拉铃的?因为誓言赶回来帮他……嗯……”
他顿了顿,连忙补充,语速加快,试图解释自己的“缺席”:
“另外,真不是我不想出手帮他!我那时候正好……呃……有点私事,不在附近!所以我真的帮不了!这个……您要相信我……”
“好了,”余麟再次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确实不在意该隐有没有出手,因为本就没指望这个家伙会去保护别人。
他问,只是为了确认事实。
余麟骑上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脖颈。
“去那边。”
他抬起手,指向了与城池废墟相反方向的、更远处的群山与旷野。
该隐不敢多问,立刻会意,迈开四蹄,载着余麟,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余麟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将百年的废墟与沉寂的风,远远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