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乔瑟夫朗声一笑,眉宇间阴霾尽散。
笑罢,他神色渐敛,拍了拍李信肩头。
“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休养。要想出去透透气,随时喊我,我扶你出去。”
李信颔首。
此刻他浑身无处不痛,确实只想躺着。
接过乔瑟夫递来的餐盘,上面堆满食物。
他也不推辞,拿起餐具便吃。
体内不断传来阵阵空洞的饥饿感,可往日吵嚷不休的黑精们此刻却异常沉寂。
一口!两口!三口!哈哈哈!
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扫尽爽吃,舒坦地伸个懒腰,又躺了回去。
刚醒不久,倦意却再度如潮涌来。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身体正在疯狂汲取养分修复创伤,他只觉眼皮重若千钧,意识很快沉入黑暗。
就在李信昏睡之时,甲板上的众人瞥见远海处有一叶小舟在波涛间飘摇。
水手们连忙抛出缆绳,将那船上五人悉数救起。
那是名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与四名满面风霜的水手。
“你们怎么会乘这中小船在海上漂泊?”船上的老水手皱眉问道。
被救起的一名水手脸色发青,馀悸未消:“鬼知道怎么回事!昨日这片海面突然冻成冰原,我们的大船卡在冰里动弹不得。我们只好推着小艇,想从冰上走出去……可刚走出去没多远,那冰……那冰哗一下全化了!”
“我们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在那里,根本回不去!”
问话的水手将信将疑,却未说破,只转身与同伴低声嘀咕:“这几人是不是冻傻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这片海面,怎么可能会结冰?”
“我看像!”
一旁的花京院、波鲁纳雷夫与阿布德尔却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看来是昨日那替身使者为了赶路,再度冰封了海面,”花京院压低声音,“这几人恰好在附近,遭了无妄之灾。”
“瞬间就能将大片的海面冻结成冰原,不足的是缺少攻击的手段,不然的话……那时候一定会反击的。”
阿布德尔现在说完话都尽力将嘴唇抿起来,就象在刻意掩盖什么。
“阿布德尔先生,我们如今行至何处了?”波鲁纳雷夫凭栏远眺,海风将他银发吹得微微扬起。
自启航算来,已过了一天一夜有馀,浩渺无垠的海面初见时的新奇,此刻已化作隐隐的浮躁,说到底他终究是更眷恋脚踏实地的剑士。
阿布德尔闭目沉吟片刻,方道:“若航向无误,当下应已近越南海域。前路……尚有一半。”
他身为通晓地理星象的埃及学士,心中自有经纬,嘴上有香肠,头上有卷发棒。
“着实有些乏味了。”波鲁纳雷夫轻叹一声,目光掠过粼粼波光,竟透出几分难得一见的倦意。
“阁下是初历远航吧?”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沉浑嗓音。
不知何时,一名水手已悄然而立,肩背挺直如松,虽穿着寻常水手服,眉宇间却隐有铮铮之气。
“长处海上,确易生寂聊。不过习惯便好。”
波鲁纳雷夫斜睨他一眼:“那你们平日如何打发时光?”
那水手约莫三十许岁,面庞被海风磨出粗粝轮廓。
他未即刻答话,反而闭目深吸一口咸涩海风,嘴角掠过一丝淡不可察的笑:
“聊天。”
“……”
波鲁纳雷夫顿觉无趣,正欲转身,一旁的花京院却眸中精光微闪,上前半步:
“不知该如何称呼?在下花京院典明。”
他目光如尺,早已将此人身姿仪态收入眼底,昂首挺胸如标枪,步履间隐有行伍韵律,绝非寻常船工。
“成椒。青椒的椒。”男子报出名姓,声线平稳无波。
花京院眉梢轻挑,言语间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看阁下形神气度,莫非……曾历军旅?”
成椒眼中蓦地掠过一丝锐芒,转瞬即逝:
“好眼力。”
波鲁纳雷夫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抱臂笑道:
“既然如此,不如讲讲你最难忘的军中旧事?肯定比这茫茫海水有趣得多。”
成椒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际线处翻滚的浓云,缓缓开口:
“叠一个豆腐被,练了整整三年!军旅生涯概括下来,就是四个字。”
成椒的话,对于基本不了解这方面的,两人来说,完全被认为是在开玩笑。
波鲁纳雷夫乐了一下:“是什么成语?阁下说话真是有趣。”
成椒眼角牙齿同时抽动,低沉,说:
“天下无敌!!!”
波鲁纳雷夫听罢,忍不住捧腹大笑,险些将栏杆拍断:
“成先生!你这总结当真精辟入髓!不过,你们那练了三年的豆腐被,是不是都能拿来扎死人了?”
成椒被他笑得面色微窘,回头瞪了一眼,肃然道:
“虽不能杀敌,却练就了我这如精密机括般的细密心绪与严整心性。哼……”
“成先生当真是妙人!”波鲁纳雷夫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拭了拭眼角又问,“可还有别的趣事?”
成椒垂首思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抬手指向苍穹:“嘿,还真有!”
波鲁纳雷夫与花京院顿时目光灼灼:“愿闻其详!”
“那是我初为水手时,所历的一番特训……”成椒眯起眼睛,海风拂过他刻满风霜的脸庞,那神情竟透出几分纯粹的怀念,“如今想来,虽苦犹甜。”
众人摒息,静待下文。
“当时我们进到一处训练泳池,专门训练肺腑闭气之功,说白了,便是憋气。”
他顿了顿,摇头苦笑:“然而独坐水下,默数时辰,实乃天下第一等枯燥酷刑。不出半刻,便觉神魂俱疲,五内如焚。”
“于是,有人想出了个法子。”成椒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三人一组,同时潜下水去,于池底猜拳。石头、剪刀、布……唯胜者方可浮出换气!”
波鲁纳雷夫瞪大眼睛:“竟还能这样玩儿?!闻所未闻!”
花京院与阿布德尔亦相视愕然。
“那一日,我与另一位弟兄运气颇佳,连连得胜。剩下一人——”
成椒说到此处,忽地面露愤愤之色,拳头都不自觉攥紧了。
“也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怎的,他明明一直未胜,竟自作主张,径直浮上水面换气去了!此等公然舞弊之行,实令人不齿!”
波鲁纳雷夫、花京院、阿布德尔三人听得目定口呆,面色渐渐发黑:
“……人家是淹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