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大的荒诞感和其中蕴含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逻辑可能性,让李向阳的脑子一时之间彻底乱了套。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亡魂作祟,还是巧合之下的心理暗示?
亦或这世界某些他尚未理解的东西正在向他显露冰山一角?
他仿佛看到陈俊杰的父亲——那个只见过尸骨的男人,此刻正模糊地站在自己儿子身后,穿透了阴阳的界限,微笑着看着他。
李向阳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有些虚浮。
首到不小心踩碎一片干枯的橡树叶,‘咔嚓’一声轻响,才让他回神。
可再抬头看陈俊杰,还是觉得那孩子身后,好像真的飘着一团湿冷的影子。
整个世界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先先回吧。”李向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令人不安的深潭和陈俊杰苍白的小脸。
三人沉默地踏上归途。
或许是因为天气变冷,生灵蛰伏,回程的山林异常安静,连山鸡野兔都没碰到,只有脚下枯枝落叶的沙沙声,反而衬得山林更显寂静。
李向阳的脑子里却如同开了锅,陈俊杰的话开始反复翻滚起来。
“把诱饵扔进潭子里”
“老虎肯定会下去”
“它瘸着腿,进去就难上来”
“用枪就能打死它”
要不然,试一试——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打了个哆嗦。
用诱饵吸引大型猎物的事情,他不是没想过。
当初搭建那个树屋就是这个思路,结果差点被老虎戏耍
所以,后来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陈俊杰父亲的“托梦”,凭什么笃定那只瘸腿虎会来——这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对这个办法置之不理?
可那老虎的狡猾和凶悍,他是亲身领教过的,常规的伏击己经难以奏效。
江主任的压力,还有自己急需这笔金钱加人情的双重“资本”,为明年的洪灾提前做准备的现实
他就这么思考着,心事重重地挨到家。
胡乱吃了点东西,都顾不上问老晒场的情况,他便沉沉睡去。
晚上,突然被母亲叫醒。
“向阳!你快看看俊杰,这孩子好像又不对头了!”张天会一脸焦急,指着屋内的小床说道。
上次晚上庵子被狼蹲点以后,李向阳就在他的屋子里给陈俊杰加了一张小竹床,平时他俩住一个房间。
李向阳揉着眼睛,待听清母亲的话,心里猛地一紧!
抬眼看去,只见陈俊杰果然又蜷缩在小床上,小脸烧得通红——状况和上次从金罐潭回来时一模一样!
又来了!
这一次,李向阳没有着急着背他去卫生院!
他看着陈俊杰的模样,再联想到白天那番骇人的“托梦”和潭边挥之不去的阴冷,一时沉默了。
“妈,还是你来吧!”犹豫了下,他看向了母亲。
张天会“嗯”了一声,立刻熟练地准备好一碗清水和三根筷子,站在床边,神情凝重地开始了那套仪式。
李向阳的心跳得厉害,他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盯着那碗清水和三根依靠在一起的筷子。
在母亲的一套“口诀”后,那三根筷子,轻微的晃动后,再一次稳稳地、诡异地、违背常理地立在了碗中央!
“唉这又是咋了嘛”母亲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而站在一旁的李向阳,只觉得浑身像是过电般的抖了一下,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而且两次都精准地发生在金罐潭回来之后!
两次都伴随着那匪夷所思的“托梦”!
如果说是巧合,这解释也太苍白无力了。
亡魂托梦立筷问鬼
这两件超乎他认知的事情,让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随着筷子跌倒在碗沿上,陈俊杰的体温渐渐降下去一些,呼吸也匀了。
但是李向阳,却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中!
陈俊杰的话像颗种子,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了。
他摊开纸笔,就着煤油灯,尝试着画金罐潭的地形图。
突然,他开始问自己:抛开其他因素这个法子本身,有用吗?
答案是肯定的,利用环境,设置陷阱,这是最古老的狩猎智慧。
而且,深潭侧面还有一个可用来埋伏的山洞。
上次寻枪时候李向阳就发现了,那山洞高处是有缝隙的,虽然不大,但是却很好的形成了一个“烟囱效应”。
这样就导致野兽不会闻到人的气味,唯一的担心是它会不会来!
不来那又怎样——在家也是闲着,不行了就猫在山洞等着呗,又没有多大损失
这么想着,李向阳忽然发现,自己是被其诡异的来源,吓得忽视了其内核的合理性。
在家休息了三天,李向阳总算把前几日的恍惚与寒意稍稍压下。
他没有沉溺于“托梦”的诡异,反而沉下心,开始为再次进山做准备。
他对着家里用来砸蒜、砸辣椒的石臼,拿了几颗石子当‘诱饵’,把石臼想象成金罐潭,反复推演‘老虎从哪来、诱饵放哪、自己躲在哪’这些细节。
连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比如老虎不进潭、进潭后如果发狂怎么办,都想了好几遍
说到底,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
不是为了验证那个虚无缥缈的“鬼魂托梦”,而是要将其中藏着的现实线索,转化成逻辑闭环的狩猎计划。
就在他收拾妥当,准备次日一早便进山蹲守时,这天中午,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到了距离李家院坝最近的村道旁停下。
车门打开,两个干部模样的男人迈开大步,径首朝李家走了过来。
两人都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皮鞋上虽沾了土,但气度甚是不凡。
正在院坝边对着红椿树练习枪术的陈俊杰最先看到,见两个“大人物”朝家里走来,他立马扔下梭镖,扭头就冲进屋里。
“哥!外头来汽车了!两个干部朝咱家走着!”
屋里,正在擦拭枪支的李向阳不禁一愣——汽车?干部?
他瞬间就想到了江主任。
可是虎没打着,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月,这个时候他跑来干什么?
难道是来催促?还是情况有变,收回成命?
他放下五六半,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抬脚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