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衡真人那句平静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话语,落下的瞬间。
战场之上,那本已陷入僵持的“道争”,骤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太初神关之前,三道撑天拄地的身影,如三座屹立于灭世狂潮中的不朽礁石,将那片死寂的“无光之域”,死死地,挡在了关外。
赤龙的“战争国度”之中,赤金色的山川连绵,骸骨兵戈列阵,充满了秩序与杀伐的仙王领域,与那片代表着“归墟”的黑暗,疯狂地对撞、湮灭,爆发出无声的涟漪。
青玄的青龙世界树之上,那枚“长生道果”洒下亿万青辉,如同撑起了一把生命的巨伞,将所有神庭将士,都庇护于其下,抵抗着那股“抹除一切”的诡异之力。
而剑苦,则人与剑,都化作了那道横亘于天地间的最后界线,他的剑意,纯粹而决绝,将那片本应无孔不入的黑暗,强行地,一分为二。
在他们身后,太初神关之内,亿万万将士,望着那三道伟岸的身影,那本已被绝望所笼罩的道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苗。
然而,青铜战车之上,玉衡真人的脸上,那抹愉悦的微笑,却愈发地,浓郁了。
“以仙王之境,合军阵之势,竟能演化出如此粗浅,却又直指本源的‘法域’……”
“弃域之中,能出尔等三人,倒也算是……这片污泥之地,最后的造化了。”
他缓缓地,从那古老的战车之上,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动一下,都引得周围的虚空,随之共鸣。
随着他的起身,他身后那十万名如铁铸雕塑般的玄甲军士,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为之神魂颤栗的动作。
他们,齐齐地,向着玉衡真人的方向,单膝跪下。
那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但就在他们跪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死寂”与“终结”的归墟道韵,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升腾而起。
随即,那十万道精纯至极的道韵,竟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般,化作十万道漆黑如墨的细流,跨越了虚空,尽数,汇入了玉衡真人膝上那柄……古朴的、布满了裂纹的青铜古剑的剑鞘之中!
以万军之道,饲无上帝兵!
这一刻,玉衡真人不再是那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士模样。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又冷漠的、仿佛代天行罚的……行刑者的气息。
他伸出那双如同白玉般完美无瑕的右手,缓缓地,握住了那柄青铜古剑的剑柄。
“能死在此剑之下,是尔等……此生最大的荣耀。”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是这片天地之间,唯一的……天命。
然后,他拔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龙吟虎啸,没有撕裂宇宙的剑芒。
他只是,将那柄剑,从剑鞘之中,轻轻地,拔出了……一寸。
仅仅,一寸。
当那一寸布满了铜锈与裂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的古老青铜剑锋,暴露在这片宇宙虚空中的刹那。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片正在与三神将的“法域”疯狂对撞的“无光之域”,在这一刻,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骤然向后退去,在玉衡真人的身前,空出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而那一寸剑锋的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
空间,法则,光线,乃至“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在那剑锋之前,回归到了一种比混沌更原始,比虚无更彻底的……绝对的“无”。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于宇宙诞生之前的、不属于此界任何一种已知力量的“帝殒之气”,从那一寸剑锋的裂纹之中,缓缓地,溢出了一丝。
随即,玉衡真人,对着太初神关的方向,轻轻地,一剑挥落。
他挥出的,不是剑。
而是一道……黑色的线。
一道由“绝对虚无”所构成的、细如发丝的……黑线。
这道黑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时间的流逝,无视了所有法则的阻挡,就那样,平静地,向着那片由三神将苦苦支撑的“新生法域”,斩了过去。
“不好!”
在那道黑线出现的瞬间,三神将,同时感觉到了源自神魂本源的、一种无法言喻的……大恐怖!
那是一种,蝼蚁仰望天倾时的……绝望。
“守!”
剑苦目眦欲裂,他将自己十年苦修的所有剑意,尽数灌注于身前那道无形的“界线”之中,试图挡下这道黑线。
然而,当那道黑线,与他的“界线”接触的瞬间。
“界线”,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噗——!
剑苦如遭雷击,他手中的“裂星”仙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其上刚刚修复的剑身,再次布满了裂纹,而他本人,更是狂喷出一口逆血,身影狼狈地倒飞而出。
“长生!”
青玄那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之色。
她头顶那枚“长生道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力,化作一道屏障,挡在了那道黑线之前。
然而,那道黑线,只是轻轻地,从中划过。
“生”的概念,在“无”的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那枚已然凝实的道果,在被那股“帝殒之气”一冲之后,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从凝实状态跌落,重新化作了虚影,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青玄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致。
“给本王……停下!”
唯有赤龙,依旧在咆哮。
他那片融入了军道煞气的“战争国度”,化作一片真实的赤金色大陆,狠狠地,向着那道黑线,撞了过去。
这一次,黑线终于有了一丝停滞。
但,也仅仅是一丝停滞。
随即,那片由仙王领域所化的赤金大陆,被那道黑线,如同热刀切黄油般,从中……一分为二。
赤龙那魁梧的身躯,剧烈地一颤,他那坚不可摧的龙王战体之上,竟从眉心到胸腹,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黑色血线!
领域,当场破碎!
三柱……尽折!
而那道黑线,在轻易地击溃了三位仙王的联手之后,其威势,竟没有丝毫减弱,继续,向着那已然失去了所有防护的太初神关,斩去。
它要将这座刚刚诞生不久的漆黑雄关,连同其内那亿万不屈的生灵,一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如同无尽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神庭将士的心神。
原来,这……才是仙朝真正的力量么?
原来,在真正的“天”面前,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就在这时。
一声悠悠的、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从那神关的主殿深处,缓缓地,传了出来。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么……”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轻易地,便抚平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绝望与恐惧。
随即,在所有人,包括那青铜战车之上,玉衡真人那饶有兴致的目光注视下。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那主殿之中,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落下,他脚下的虚空,便会生出一朵灰蒙蒙的、由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莲花。
步步生莲。
他立于神关之前,抬起头,望向那道即将斩落的、代表着“终结”的黑色剑痕,那双温润的眼眸之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并指成剑。
对着那道黑线,同样,轻轻地,一指点出。
“我在此,此地,便……不许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