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上百艘华丽的金色战船，连同其上数万名仙朝天兵，被赤龙一爪捏成宇宙尘埃之后，这片位于界壁缺口处的虚空，便再次陷入了一种更为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逸散的仙灵之气，与破碎的、属于金仙的道则碎片，如同无主的萤火，在这片黑暗中缓缓飘荡，却不敢靠近那支黑色的舰队分毫。
太初神庭的亿万将士，依旧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各自的战位之上。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亦没有即将面对更强敌人的紧张。
有的，只是一种绝对的、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
赤龙也收敛了那百丈的半龙之躯，重新化作那个魁梧的红发男子，默默地退回到了陈凡的身后。他那双金色的龙瞳之中，所有的狂暴与霸道，都已然平息，只剩下对舟首那道青衣身影的、无尽的虔诚与敬畏。
仿佛刚才那尊一念覆灭一支舰队的仙王，并非是他，而只是神主手中，一把随手掷出的兵刃。
陈凡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片更为深邃、更为遥远的上界星空深处移开。
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在这片虚空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数个时辰。
异变，陡生。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这片虚空的法则。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充满了铁与血的秩序感，开始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弥漫而来，强行覆盖、篡改着此地的天地规则。这股气息，比之前那名金仙神将引动的法则威压，要厚重、森严了万倍不止。
如果说之前的威压是一座山，那么此刻降临的，便是一整片由钢铁浇筑的……无尽大陆！
紧接着，是星光。
遥远的星空背景中，那些本应亘古不变的星辰，其光芒竟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偏折，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横亘了亿万里星河的……长河，正在从时空的彼岸，奔腾而来，其巨大的引力，甚至扭曲了光线的轨迹。
终于，它出现了。
在神庭舰队所有人的视野尽头，一片璀璨的、流动的银色光带，撕开了黑暗的幕布，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界壁缺口处，奔涌而来。
那不是真正的河流。
而是由足足三十万艘制式统一、通体由“星辰寒铁”铸就的银色战船，所组成的、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钢铁天河！
与之前那支华丽如仪仗队的巡逻舰队截然不同，这支舰队的每一艘战船，都充满了狰狞的、为战争而生的实用主义美感。船身之上，没有多余的雕饰，只有一道道在岁月中被无数次充能、早已与船体融为一体的能量纹路，以及一门门闪烁着冰冷幽光的巨型仙能主炮。
三十万艘战船，并非是杂乱无章的蜂拥而至，而是结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缓缓运转的古老战阵。每一艘战船，都是这座战阵的一个节点，彼此之间，有肉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锁链相连，将三十万艘战船的气息，彻底地、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这不再是三十万艘船。
而是一头苏醒的、由钢铁与法则构成的……战争巨兽！
在这条“天河”的最前方，并非是战船，而是一头体型堪比月辰的、通体覆盖着青黑色甲壳的狰狞星空巨兽。
那巨兽的头顶，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暗金色战损星甲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饱经风霜，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左边眉角，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非但没有让他显得丑陋，反而为他增添了无尽的铁血与煞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以他为中心，一片充满了兵戈交击之声、万灵战吼之音的“铁血星河”领域，若隐若现。
那领域之中，没有生机，没有造化，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经过亿万次战争淬炼的……杀伐秩序。
他，亦是一尊仙王。
而且，是一尊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杀出来的……百战之王！
紫薇仙朝，七十二星君之一，主掌杀伐，号……破军！
破军星君的目光，没有去看那支覆灭的巡逻舰队残留的痕迹，也没有去看神庭那三千艘狰狞的龙舟。
他的目光，在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越过了亿万里的虚空，越过了赤龙，越过了青萝，死死地，锁在了九龙神舟舟首，那道唯一身着青衣的、看似平平无奇的身影之上。
两位王者，于这片破碎的天关之前，完成了第一次的……对视。
“本君，破军。”
中年男子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如同两块神铁在摩擦，通过神念，清晰地传递到神庭舰队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紫薇仙朝天河水师统帅。”
他顿了顿，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扫过那道无法愈合的界壁缺口，又扫过气息已然稳固的赤龙，最后，重新落回到陈凡身上。
“是谁，给了你们踏破天关的勇气？”
“又是哪一座纪元废墟之中，竟能同时走出两尊……王者？”
他的话语，没有上一任指挥官的鄙夷与不屑，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公式化的……质询。
仿佛他不是在面对敌人，而只是在审问两个破坏了规则的囚犯。
面对破军星君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陈凡那温润的眼眸之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一个还算强壮的猎物时，所流露出的……些许兴趣。
“天，已腐朽。”
陈凡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却仿佛在阐述一个不可更改的真理。
“我等，自弃域而来。”
“前来……换天。”
短短的十一个字，让破军星君那张万古不变的冰冷脸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是……荒谬。
一种听到了世间最不可理喻的笑话时，所感到的极致的荒谬。
随即，这丝荒谬，便化为了更为冰冷、也更为纯粹的……杀意。
他不再废话。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群来自弃域的疯子，是敌人，是必须被彻底抹除的、试图颠覆仙朝统治秩序的……叛逆。
“换天？”
破军星君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声音，仿佛是对一群死人，下达最后的判决。
“愚昧，且无知。”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天河水师，听令。”
“开启‘天河绞杀’战阵。”
“目标，前方所有活物。”
“……一个不留。”
轰隆隆——！
随着他那冰冷的指令下达，那条由三十万艘战船组成的钢铁天河，骤然加速运转！
无数的能量锁链，光芒大放，将所有战船彻底链接成一个整体。
一道道主炮开始充能，那汇聚的能量，让整片虚空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三十万道足以轰杀天仙的光柱，在战阵的引导下，并非是各自为战，而是开始汇聚、融合，化作一道道更为粗壮、更为恐怖的……灭世光矛！
这片冰冷的虚空，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台巨大的战争绞盘，即将把挡在它面前的一切，都碾成粉末。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仙王都为之色变的绝杀之阵，陈凡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三位早已战意冲霄的神将，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