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穹之上那条代表着宇宙抹杀意志的寂灭长河,在那一道通天彻地的创世光柱面前寸寸崩断、被逆流而上的新生世界吞噬殆尽的瞬间,整片荒古弃域,所有被惊动的古老存在,其神念都陷入了一种无法理解的、近乎于停滞的空白。
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劫?
渡劫之人,又是谁?
无数个纪元以来,他们见过天才渡劫,见过妖孽渡劫,甚至见过那些禁忌的存在,试图以身合道,引来灭世雷罚。但他们从未见过,甚至在古老的传承记忆中,都从未听闻过,有谁的天劫,会是宇宙本源意志,亲自降下“寂灭”法则长河来进行抹杀。
更让他们神魂都为之颤栗的是,这必杀之劫,这代表着天地不容的至高刑罚,竟被渡劫者……从正面,硬生生地击溃了!
那不是技巧,不是规避,不是以巧破力。
那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蛮不讲理的……对撞。
是以一个初生的、稚嫩的、却又完整而独立的“世界”,去对抗一个成熟的、浩瀚的、却已然显露腐朽与暮气的“旧世界”。
结果,是新生战胜了腐朽。
“疯了……这个时代,彻底疯了……”一处终年被灰色雾霭笼罩的死亡绝地深处,那口古老石棺的棺盖剧烈地颤动着,泄露出的神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
“以己道,化宇宙,逆击天劫……此人所图,非是成王,而是……创世!”
禁忌之海中央,那头星辰般的独眼巨兽,其金色的独眼之中,第一次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绪。它那庞大的身躯,竟在不自觉地向着海洋深处沉去,仿佛要将自己隐藏起来,生怕被那道屹立于北方天穹之下的身影注意到。
而在太初神庭疆域之内,无论是坐镇一方的赤龙、青玄、剑苦,还是神城内的青萝与亿万将士,在经历了最初的神魂空白之后,他们的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混杂着狂热与敬畏的颤栗。
他们终于模糊地理解了,自己追随的这位神主,正在做一件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不是在向天地索取一个“仙王”的位格。
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向这片宇宙宣告——我,将自成一宙,你的规则,从此与我无关。
神主殿之巅,陈凡的身影重新变得凝实。
他身后的宇宙虚影缓缓收敛,那十颗璀璨的道星光芒略显暗淡,初生的世界之内,山川崩塌,江河断流,显然在刚才那惊天一撞中,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然而陈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颓色。他的眼眸之中,那两团战火,燃烧得愈发炽烈。
他抬起头,望向天穹。
那片翻滚的原始混沌,在寂灭长河被击溃之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陷入了一种暴怒的、歇斯底里的狂躁之中。
无尽的混沌气流疯狂地翻涌、挤压、碰撞,仿佛一头被激怒到极致的野兽,正在酝酿着更为恐怖、更为致命的一击。
一股比刚才寂灭长河恐怖了十倍、百倍的意志,在混沌深处缓缓凝聚成形。
这一次,不再是无形的法则。
而是有质的、真正的……毁灭。
轰隆!
第一道神雷,从混沌深处劈落。
那不是凡人所理解的任何一种雷电。
它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形态。它只是一道灰蒙蒙的、扭曲的光,但当它出现时,它所经过的虚空,连同其中的一切物质与法则,都瞬间“消失”了。
不是被摧毁,不是被湮灭,而是被彻底地、从存在层面上“抹去”,回归到了比混沌更为原始的“无”。
这是混沌神雷!
是宇宙开辟之初,用以划分阴阳、奠定法则的本源力量,是用来惩戒那些试图染指“创世”权柄的逆天者的……终极刑罚!
这一道混沌神雷的目标,并非陈凡本人,而是他脚下那座雄伟的太初神城。
宇宙的意志,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任何与这个“异端”有关联的存在,都将被一同抹除。
“哼。”
陈凡见状,发出一声冷哼。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太初神城上空,主动迎向了那道足以抹杀任何仙王的混沌神雷。
“我的城,我的子民,岂容你来染指?”
他张开双臂,身后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混沌宇宙虚影,再一次轰然展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以整个宇宙去硬抗。
只见他心念一动,宇宙虚影之中,那尊巨大无比、铭刻着无穷道纹的混沌磨盘,骤然显现,横亘于天穹之上。
“《混沌造化诀》……吞天!”
面对那抹去一切的混沌神雷,陈凡的选择,是针锋相对!
你不是要毁灭吗?
那我就将你的毁灭,当做我创世的……资粮!
巨大的混沌磨盘,迎着那道灰蒙蒙的神雷,逆势而上,轰然转动。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道足以将仙王都从存在层面抹去的混沌神雷,在撞上混沌磨盘的瞬间,竟被那恐怖的转动之力强行“捕捉”,而后,被一点点地……拖入了磨盘的核心!
嘎吱……嘎吱……
仿佛宇宙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混沌磨盘之上,无数道纹明灭不定,显然在炼化这道神雷之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最终,那道混沌神雷,还是被彻底碾碎,化作了一股最为精纯的、不含任何意志的原始混沌本源,随即被陈凡的宇宙一口吞下。
轰!
陈凡的混沌宇宙猛然一震。
那刚刚在对撞中崩塌的山川,在这股本源之力的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隆起,甚至变得比之前更为巍峨、更为坚固。
那断流的江河,重新奔涌,水流之中,竟隐隐蕴含了一丝“寂灭”与“新生”的道韵。
“好!好一个混沌神雷!好一顿大补之物!”
陈凡仰天长啸,千年的沉寂与悟道,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冲天的豪情。
“再来!”
他非但不惧,反而主动挑衅。
天穹之上那片狂暴的原始混沌,仿佛被他的行为彻底激怒。
轰隆隆隆隆——!
下一刻,不再是一道。
而是成百上千道混沌神雷,如同决堤的暴雨,遮蔽了整片天穹,向着陈凡和他身后的宇宙虚影,疯狂地倾泻而下!
每一道神雷,都拥有着抹杀仙王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天劫。
这是一场毫无道理可言的、必死的围杀!
“来得好!”
陈凡不退反进,他整个人,连同他身后的宇宙虚影,化作一道流光,主动冲进了那片雷暴的中心。
他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战场。
混沌磨盘悬于宇宙中央,疯狂转动,如同一颗贪婪的心脏,将一道道劈入这个世界的混沌神雷强行捕捉、碾碎。
那十颗巨大无比的璀璨道星,此刻也不再是单纯的支柱。
玄武道星之上,归藏之力展开,化作无尽的深渊,将部分神雷吞噬、镇压。
朱雀道星之上,涅盘之火熊熊燃烧,焚烧着神雷中那股“抹杀”的意志。
白虎道星之上,无尽的杀伐之气凝聚成剑,主动迎向神雷,在碰撞中磨砺着自身的锋芒。
青龙道星之上,创生之力不断地流淌而出,修复着被神雷击穿的大地与天空……
这是一幅何等疯狂的景象!
一个初生的宇宙,在创造者的意志下,主动将宇宙的终极刑罚,当成了自己成长的养料。
破坏与创造,毁灭与新生。
在这片雷暴的中心,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却又无比狂暴的平衡。
陈凡的混沌宇宙,在这场前所未有的“豪赌”之中,一边被疯狂地摧残、撕裂,一边又在疯狂地吞噬、成长。
他的道,在这场与天争命的战争中,变得愈发凝练,愈发圆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一万年。
当最后一道混沌神雷,也被那尊巨大的磨盘彻底碾碎、吞噬之后,天穹之上那片狂暴的雷暴,终于渐渐平息。
而陈凡身后的宇宙虚影,相比于天劫开始之前,其范围,赫然已经扩张了数倍!其内的法则之网,也变得坚韧了百倍不止!
他成功了。
他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度过了这第二波更为恐怖的“天怒”之劫。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旷世大劫即将结束之时。
天穹之上,那片翻涌的原始混沌,却并未消散。
它缓缓地向着中心收缩、凝聚,所有的狂暴与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死寂。
最终,那无尽的混沌,凝聚成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样貌的人形轮廓,它仿佛由世间最纯粹的法则构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代表着这片宇宙的“秩序”与“天命”。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压,但当它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陈凡身上时。
陈凡那刚刚经历过两重劫难洗礼、已然坚不可摧的道心,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颤栗。
那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低位阶生命,在面对创造了自己的“神”时,源自生命本源的……敬畏。
“异端。”
一道不含任何感情、仿佛是宇宙本身在发声的意志,在陈凡的神魂深处响起。
“汝之存在,违背天道,当……抹除。”
真正的考验,此刻,方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