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光阴流转。
对于浩瀚无垠的荒古弃域而言,千年光阴,不过是黑暗虚空中一颗星辰碎片的悄然翻滚,是一场小型虚空风暴的酝酿与平息,甚至不足以在那些古老存在的记忆中留下一丝涟漪。
但对于这片弃域的北方疆域来说,这一千年,却是天翻地覆,是旧日秩序的彻底崩塌,是新神纪元的悄然降临。
曾经威震北方的七大势力,连同他们那三位仙王老祖,都已然化作了历史的尘埃,成为了新一代修士口中那个遥远而血腥的传说。他们的山门,他们的道统,他们那曾让无数生灵为之颤抖的名字,如今都只剩下一个共同的前缀——“太初”。
紫霄盟的故地,那片曾被紫色雷霆终年笼罩的星域,如今早已雷光散尽。一座座更为宏伟、更为有序的仙城拔地而起,城中往来的修士,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其他异种,都身着制式的玄黑道袍,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凶悍与桀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新秩序的敬畏与认同。
血渊谷那片曾被无尽血煞之气污染的魔土,如今血海干涸,怨气消散。在青玄神将“乙木化龙真经”的伟力之下,枯竭的灵脉重新焕发生机,绿色的藤蔓爬满了干裂的大地,第一缕阳光穿透了万古的阴霾,洒在那些新生的、修炼着“太初神功”的孩童脸上。
星盗联盟盘踞的混乱星带,再无一艘劫掠的凶船。一艘艘巨大的、铭刻着“太初”徽记的商船,在九龙神舟的投影护卫下,畅通无阻地航行于各个星域之间,带来了久违的繁荣与安宁。
三路征伐大军,早已完成了他们开疆拓土的使命。
赤龙、青玄、剑苦三人,如今已是坐镇一方的神将,他们的威名,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之徒闻风丧胆。百年杀伐与历练,早已让他们褪去了最后的青涩。
赤龙,在彻底炼化了龙王精血,又吞噬了紫霄盟海量的雷霆本源后,终于成功突破了那道天堑,于五百年前,渡过仙王大劫,凝聚出了属于自己的“龙王战座”。如今的他,已是名副其实的仙王初期强者,举手投足间,龙威浩荡,霸道绝伦。
青玄与剑苦,虽然尚未迈出那最后一步,但也已在金仙大圆满的境界中走出极远,各自将《乙木化龙真经》与《七杀戮神典》推演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引动王劫,登临王境。
而坐镇太初神城,总揽全局的青萝仙子,其变化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敬畏。
她并未像赤龙那般,选择以战破境。在得到了“世界树道种”后,她便陷入了长达八百年的闭关。当她出关之日,没有惊天动地的雷劫,亦无席卷八方的威压。
那一日,整座太初神城内,所有的草木,都在瞬间开花结果,又在瞬间凋零重生,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所有修士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泡在了一片温暖的生命海洋之中,多年的暗伤悄然愈合,瓶颈的修为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当他们望向神主殿的方向时,只看到一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撑起一片宇宙的青色莲花虚影,在神城上空一闪而逝。
没有人知道青萝仙子如今的具体境界,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天工神使,已然踏入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关于“造化”与“生命”的全新领域。
她以“天工开物总纲”为骨,以“世界树道种”为魂,将整个北方弃域的亿万生灵、无尽资源,都编织成了一张巨大而精密的网络。在这张网络中,每一座矿山,每一片药田,每一个宗门,甚至每一个修士,都成为了神庭上一个不可或缺的零件,以最高效的方式运转着,为那高居于神殿之上的唯一意志,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整个北方弃域,在这一百年间,已然铁板一块,彻底姓了“陈”。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那个仅仅是名字便足以让仙王都为之颤抖的太初神主,却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自从千年前那一战后,他便进入了神主殿最深处的密室,再未现身。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那里。
他就像是这片天,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他的意志,便是这片新兴神庭的最高法则。
……
神主殿,密室。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陈凡盘膝而坐,宛如一尊亘古不化的石像,他的身上,早已落满了厚厚的时间尘埃。
在他的体内,那片混沌宇宙,却正在上演着一场持续了千年的、波澜壮阔的创世史诗。
千年光阴,对于外界来说,是沧海桑田。
但对于沉浸在“终焉锁”那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的陈凡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亿万次的轮回。
他的神念化为无数触角,探入那片由上一个纪元无数生灵的道果碎片所构成的意志之海,如同一位最虔诚的拾荒者,耐心而细致地捡拾着那些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小道”。
一位痴迷于火焰的炼器师,其毕生所求,并非是炼制出惊天动地的神兵,而只是想让一朵凡火的温度,能再提升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当陈凡的神念触碰到他那执着的烙印时,这位炼器师的毕生感悟,便化作了一缕细微的法则丝线,融入了陈凡的混沌宇宙。
于是,在那片混沌宇宙中,那颗代表着“九劫涅盘”的朱雀道星周围,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热量”诞生了。它不再是单纯的法则之火,而是拥有了温度,拥有了传递与灼烧的概念。
一位修炼水法的女子,她不求水淹七军的霸道,亦不求冰封万里的酷烈。她穷尽一生,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条小溪边,观察着水滴如何落下,涟漪如何散开,水流如何绕过石子,又如何汇入大江。
当陈凡“阅读”完她那平静而隽永的一生时,在他的混沌宇宙中,那颗代表着“玄冥镇海”的玄武道星之下,那片死寂的混沌之海,第一次泛起了波澜。第一滴“水”从虚无中凝聚,它拥有了重量,拥有了形态,拥有了流淌与浸润的特性。
一位体修,日复一日地用粗糙的石块打磨着自己的皮肤,他追求的不是一力破万法的强大,而只是想让自己的身体,能比脚下的山岩,更坚固那么一分。
于是,在他的混沌宇宙中,那颗代表着“镇狱圣象”的道星所化的大地,开始变得凝实,拥有了“硬度”与“质量”的概念。第一粒“尘埃”从虚无中落下,拥有了沉降的本能。
一位剑客对“锋利”的极致追求……
一位农夫对“生长”的朴素祈盼……
一位乐师对“音律”的痴迷探寻……
风,云,雷,电,光,暗,乃至最微不足道的“声音”、“气味”、“颜色”……
上一个纪元,那亿万万生灵,他们或许渺小,或许平凡,但他们穷尽一生所坚持的、那唯一的“道”,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构成陈凡混沌宇宙的、最基础的一块块基石。
这不再是简单的法则叠加,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创世”。
陈凡的十颗道星,如同十根撑起天地的巨柱,是这个宇宙的“骨架”。
而这亿万万种微不足道的“小道”,则化作了血肉,化作了经络,开始填充这个空旷的架子,让它变得丰满,变得真实,变得……鲜活。
时间缓缓流逝。
陈凡的混沌宇宙中,第一缕风开始吹拂,卷起了第一粒尘埃。
第一朵云开始汇聚,落下了第一滴雨。
雨滴打在初凝的大地上,溅起点点涟漪,汇成溪流,奔向远方。
溪流过处,在乙木道星那创生之力的催发下,第一株不知名的小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迎着那颗朱雀道星所化的“太阳”,舒展开了嫩绿的叶片。
千年光阴,于此,不过是一瞬间的演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从“终焉锁”中汲取的大道碎片,也被混沌磨盘彻底炼化,融入这片初生的天地时,陈凡的混沌宇宙,已然与千年前截然不同。
虽然这个世界还很小,很脆弱,法则也远未完善,但它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呼吸”与“心跳”。
而陈凡,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创世神。
就在这一刻,盘坐于密室中、千年未动的陈凡,身上那厚厚的时光尘埃,无声地滑落。
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其中没有了往日的锋芒与霸道,也没有了天尊的孤高与淡漠。
有的,只是一片包容万象的温润与平和,仿佛倒映着宇宙初开、万物生长的最原始的感动。
他的境界,依旧是金仙大圆满,没有丝毫变化。
但他的生命本质,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足以斩断万古的无上利剑,那么此刻的他,便是那片承载着利剑、也承载着万物的……苍茫天地。
他心念一动,整个太初神庭,乃至整个北方弃域,千年来的所有变化,都如同一幅幅画卷,在他心头缓缓流淌而过。
赤龙的突破,青萝的蜕变,那三路高歌猛进的大军,拔地而起的座座仙城,无数生灵在“太初”的旗帜下安居乐业。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意。
“根基,已成。”
他轻声自语,随即缓缓站起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密室之中。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然站在了神主殿的最高处。
望着那片被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神庭疆域,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穿透了荒古弃域的界壁,落向了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冰冷的……上界。
他的道,已然圆满。
他的“不朽王座”,已然有了安放的基石。
接下来,便是引动那场,足以让整个仙界都为之震动的……仙王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