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沿海巡视归来后,梁云又花了近半个月时间,仔细核查了枫叶城内部的各项防御措施。
他持着驻守令符,独自走访了位于城墙各关键节点的灵力炮塔与防御阵法内核。
这些设施大多保养得宜,青黑色的塔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镌刻其上的复杂阵纹虽因岁月流逝略显古旧黯淡,但在梁云注入一丝灵力探查时,便能感受到其中能量流转的通畅与稳定,显然前任驻守柳青青与城主府在维护上并未懈迨,定期有阵法师维护更新。
梁云甚至亲手测试了其中一座主炮塔,看着那需要三人合抱的炮口缓缓调整方向,凝聚起令人心悸的炽白光芒,最终化为一道光柱射向远处海面,炸起数十丈高的水花,威力足以威胁到四阶以下妖兽。他微微颔首,记录下测试结果。
他又查看了城中几处重要仓库与物资储备点,尤其是位于地下、由厚重玄铁与阵法重重封锁的战略储备库。里面分类堆放着用于应急的灵石、各类疗伤、恢复、解毒的丹药、修复阵法和法器的材料、以及大量凡俗军队可用的强弓硬弩、符文箭矢等。帐目清淅,储量充足,管理库房的几位老吏战战兢兢却对答如流,至少在纸面上,完全符合甚至略微超出了宗门对驻守城池的基本物资储备要求。
城防军的日常操练他也暗中观察过几次。那些由低阶修士与体格健壮、修炼了粗浅武道的凡人武者混编而成的队伍,在城西大校场上,顶着海风烈日,喊着号子演练基础的攻防战阵。
修士在前以灵力激发简易符盾构成防线,武者在后以强弩攒射,另有小队持长矛、钩镰伺机近战。纪律尚可,令行禁止,基本的战阵轮转与对简易法器的使用也算熟练,操练时汗流浃背,无人敢明显偷懒。
虽然整体战力在梁云这等紫府修士眼中不值一提,甚至挡不住他一道认真些的剑气,但用于应对小规模妖兽骚扰、镇压城内凡人骚乱或维持基本秩序,倒也足够。
一圈巡视下来,梁云心中稍安。枫叶城作为容营帝国东部重镇,又是玄阳门重要资源点,其基础防务确实达到了合格线以上,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略有富馀。短期内,只要没有突发的大规模外敌入侵,或是内部出现致命级别的叛乱,城池安全应是无虞。
既如此,他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观海阁内的日常修炼之中。
驻守弟子的职责固然重要,但自身的修为提升,才是立身修仙界、追求长生的根本。十年时间,看似漫长,但对于志在凝结金丹、踏入内门更高层次的梁云而言,每一日都弥足珍贵,不容虚度。
观海阁顶层被他精心布置成了专属的静修室。原本空旷的厅堂中央,铺设了一个方圆三丈、以深海寒玉和地火晶石勾勒的复杂聚灵阵。此刻阵法全力开启,淡青与暗红交织的灵光在纹路中缓缓流淌,不断引动、汇聚着观海阁下地脉与附近一处小型海眼交汇处的灵气。
室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形成淡淡的、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雾,呼吸之间,都能感到精纯的灵力顺着口鼻与周身毛孔渗入,在经脉中欢快地流淌、汇聚。他每日定时打坐六个时辰以上,运转《玄阳决》与《太阴炼神术》,淬炼灵力,滋养神魂。
丹田气海之中,液态的灵力愈发粘稠精纯,中心处那一点金丹雏形的虚影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玄心火的本源之力已与他的本命真火彻底交融,在修炼时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与最精密的滤网,默默发挥着净化提纯的功效,使得他的灵力愈发精纯凝练,隐隐透出青红交织、内蕴暗金的奇异光泽,品质远超同阶。
风火双系法则的感悟亦在不断深化。他时常在静修之馀,于观海阁外延伸出的平台上,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与远处连绵如火的赤色山脉,闭目冥思。
海风时而轻柔如拂面纱,时而猛烈如万马奔腾,他细细体悟其中蕴含的无常、自由、磅礴与切割之力;地火虽深埋山腹,但那沉凝、炽烈、焚尽一切又孕育生机的意蕴,通过地脉隐隐传来,与他体内火系灵力共鸣。
他尝试将这两种看似相冲、实则相生的天地之力与自身风火灵力更加圆融地结合、演化。偶尔心有所得,陷入玄妙之境,指尖便会不自觉地流转出细小的青色风旋与赤红火苗,彼此缠绕追逐,时而风助火势,烈焰熊熊;时而火蕴风中,风刃炽烈;最终又和谐共存,化作一缕青红相间的灵光没入指尖。每一次这样的体悟,都让他对法则的理解加深一分。
炼丹与炼器的功课也未曾落下。驻守身份与枫叶城的资源便利,让他能获得许多在宗门时需花费贡献点兑换的材料。
他从城主府定期呈报的交易清单中,从与红叶山脉几家矿主、近海几支有信誉的采珠队、捕猎队的私下接触中,陆续收集了不少合用的药材与矿石。
利用这些材料,他在静修室旁专设的丹房中,成功炼制了几炉品质不错的四品丹药,如“玉露凝华丹”、“赤阳锻骨丹”、“清心定神丸”等,成丹率稳定在六成以上,且多有上品。除了自用,他也通过城主府或孙不二的百草堂等可靠渠道,少量放出交易,换取了如“星辰砂”、“万年珊瑚心”、“地心炎髓”等稀缺资源与大量中品灵石,进一步充实了自己的修炼资材库。
炼器方面,他尝试将一些得自山脉的“赤火铜”、“熔岩结晶”与海中出产的“寒铁”、“阴魄珠”等属性相冲的灵材结合,以独特的控火技巧与阵法辅助,炼制了几件如“水火双翼佩”、“炎浪分水刺”等兼具火系攻击与水性防护特性的实验性法器,虽然品阶最高不过三品上阶,但思路新颖,炼制过程中对材料属性的冲突、调和、共生有了更深的理解,炼器水准也在稳步提升。
蓝诚这几个月也安分了不少,除了偶尔趁着梁云修炼或处理公务时,偷偷溜出去,在城内坊市或近海礁石区“巡视”一圈,带回来些真假难辨的市井传闻、几颗颜色奇怪的贝壳、或是某种味道奇特的灵果外,大部分时间都乖乖蹲在观海阁顶层窗台特制的柔软鸟巢里,学着梁云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吞吐灵气。
它一身蓝色羽毛在海风与灵气的滋养下愈发鲜亮,隐隐有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风旋在翎羽末端流转,偶尔张嘴,会喷出一点点带着电火花的吐息,修为似乎也在稳步增长,已稳稳站在了三阶妖兽的门坎上,灵智更是愈发聪慧。
日子就在这般修炼、炼丹、偶尔处理些城主府呈报上来的关于商税调整、小型纠纷裁决、资源产出波动等例行公务中平静度过。枫叶城内部,几大势力在梁云那三条清淅而强硬的规矩划定的框架下,似乎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期与观察期,明面上争斗减少,冲突多转为暗地里的较劲与合纵连横,各自埋头发展势力、巩固产业。转眼间,已是梁云驻守枫叶城的第三个月末,深秋的气息渐浓,山间红叶愈发如火如荼。
联姻请帖
这日午后,秋阳通过窗棂,在静室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梁云刚结束一轮长达四个时辰的周天搬运,体内灵力澎湃流转,精神奕奕。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取出一枚颜色深黄、边缘有些磨损的玉简,贴在额前,神识沉入其中——这是一本他昨日从城主府藏书阁借阅的、关于东海局域已知妖兽种类、习性、弱点与近百年活动记录的图谱,内容颇为陈旧但基础扎实,正适合他了解这片海域潜在的威胁。
正当他沉浸在一种名为“幻音海蜃”的罕见妖兽记录中时,阁外传来了三声规律而谨慎的叩门声,力道不轻不重,显示出来者的躬敬与训练有素。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穿城主府制式银灰色侍卫服饰、腰间佩刀、修为在筑基初期的青年,垂首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一个约莫一尺长、半尺宽的朱红色木匣,匣面以金线绣着繁复的双喜纹路与交错的红叶、浪花图案,显得精致而喜庆。
青年在静室门坎外三步处停下,躬身行礼,声音清淅沉稳:“启禀梁上使,城主府受许家与温家两族族长共同委托,特将两家联姻大典之请柬,呈送上使过目。”
联姻?许家和温家?
梁云目光从玉简上移开,落在那醒目的朱红请柬匣上,眼神平静无波,心中却瞬间转过数个念头。许家以矿石开采、冶炼立足,家主许山河性情粗豪直接,是典型的体修做派;温家主营海产捕捞、珍珠采撷及近海航运,家主温如玉是位精明强干、长袖善舞的美妇人。
这两家,一陆一海,一刚一柔,业务交集不多,甚至可以说互补,但之前也未见得多么亲密。此刻突然联姻,是单纯的商业利益结合与资源互补,还是针对近年来势力扩张较快的陈家、或是沉默却根基扎实的郭家发出的某种信号?抑或是感受到自己这位新任驻守带来的压力,意图抱团取暖,增加在枫叶城话语权?
他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呈上。
那侍卫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将手中木匣轻轻放在梁云面前光洁的寒玉案几上,动作轻盈利落,未发出一丝磕碰声响。随后再次躬身,垂首退后,静候指示。
梁云放下玉简,伸出修长的手指,掀开木匣的搭扣。匣内衬着柔软的明黄色绸缎,正中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封同样朱红洒金、以灵纹封口的请柬。他拿起请柬,入手沉甸甸的,显然纸张中掺入了金粉和某种香料,散发着淡淡的、清雅而不腻人的檀香混合着海沉香的味道。
展开一看,内容无非是“欣逢吉日,良缘天定,许氏山河公之次子许战,与温氏如玉夫人之独女温婉,喜结连理,永缔秦晋之好”,将于半月之后,在枫叶城中心最大的“海澜广场”举行盛大婚典,“谨具薄酌,恭候台光”,诚邀玄阳门上使梁云大人拨冗莅临,“增辉蓬荜,同沐嘉祥”云云。
落款处,是许山河与温如玉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及各自家族的特制灵纹印鉴,墨迹沉厚,灵光微闪。
“知道了。”梁云合上请柬,将其放回木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回复许族长与温族长,届时梁某会到场观礼致贺。”
“是!小人定当一字不差转达!上使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告退!”侍卫明显松了口气,这位年轻上使虽然看似平和,但那无形的压力总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再次行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静室,带上了门。
待侍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一直蜷在窗台鸟巢里假寐的蓝诚立刻来了精神,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落在玉案边,小脑袋好奇地凑近那朱红木匣,用力嗅了嗅,嘀咕道:
“嚯!朱砂混合了深海金粉,还熏了至少三种名贵香料……这香味,闻着就贵!许家那个肌肉棒子和温家那个漂亮精明的女当家……哦,现在不该叫寡妇了,温族长。他们要结亲家了?一个挖石头,一个捞鱼虾,这组合,够新鲜,够实际!梁云,你真要去啊?这种场合,肯定吵得很,一堆人假笑来假笑去。”
“去。”梁云重新拿起那枚关于妖兽的玉简,目光却并未立刻沉入,淡淡道,“两大家族联姻,广邀宾朋,特意正式呈帖邀请驻守上使,于情于理,都该露面。也能借此机会,亲眼看看这枫叶城各方势力的反应,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暗流,多少心思。”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顺便,检验一下这三个月,我那三条规矩,到底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几分重量。”
“有好吃的吗?灵果、灵酒、稀奇海味?”蓝诚的关注点永远直接而独特,小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豪门联姻,宴席岂会寒酸?届时自然珍馐罗列,美酒盈樽。”梁云瞥了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你要随我去,需谨记:多看,多听,少言,尤其不许胡乱插嘴评价,更不许惹是生非。若敢乱来,回来便禁足三月,灵石扣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