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淡青色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
梁云结束了一夜的打坐调息,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暗金色火光如星子般一闪而逝,随即敛入深邃。
他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愈发圆融深沉,仿佛古井无波,又似江河暗涌。经过一夜的巩固,秘境之行的收获已被初步消化,体内灵力奔腾如潮,随时可以尝试冲击紫府六层。
但他不急。
梁云起身,动作从容地走到衣柜前,取出一身干净整洁的玄阳门外门弟子蓝色道袍。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要去见师尊,礼仪不可废。他仔细抚平道袍上每一处细微褶皱,束好腰间绦带,又对镜将发髻重新梳理,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
最后,他闭目凝神,运转《归三决魂魄篇》,将周身气息收敛得宜,不露半分锋芒,这才推门而出。
院中,赤鳞蟒炎儿盘踞在火云树下粗壮的根系间,正对着初升的朝阳吞吐日精。它暗红色的鳞甲随着呼吸开合,每一片都流淌着赤金色的光泽,在晨光中显得神秘而威严——那是玄心火对它血脉持续滋养的痕迹。
蓝诚则蹲在最高的一截枝头,罕见地没有聒噪,而是闭目凝神,一身湛蓝羽毛随风轻颤。
梁云唇角微扬,没有打扰它们,悄然推开院门,来到坚修阁外的空地上。
晨风拂面,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
他右手掐诀,凌行剑自背后剑鞘中发出一声清越铮鸣,化作一道湛蓝流光飞出,悬浮于身前。剑身光华内敛,经过玄心火的淬炼,剑灵似乎也灵动了几分,微微震颤着,发出渴盼般的低吟。
梁云伸手轻抚过冰凉剑身,指尖触及之处,剑鸣渐息,转为温顺的嗡动。“老伙计,走吧。”他低语一声,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稳稳立于剑上。
剑光破空而起,直冲云宵,在渐明的天幕上划出一道淡蓝轨迹。
这一次,他的方向不再是外门各处,而是——内门!
内门景象
从丹霞峰往主峰方向飞行约一炷香时间,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外门局域,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广阔的平原、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与修炼场地,虽然灵气充沛,格局宏大,但终究是“凡俗”意义上的广阔天地。而内门,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远眺,那是一座座高耸入云、形态各异的巍峨山峰,云雾缭绕其间,仙鹤灵禽盘旋飞舞。但以梁云紫府期的眼力,配合《太阴炼神术》《归三决魂魄篇》加持的强大神识,却能隐约窥见更深层的玄奥——
那些山峰周围,空间并非连续平滑!
每一座山峰都仿佛独立于这片天地之外,被一层淡淡的、如水波般扭曲流转的光晕笼罩。光晕之中,隐约可见山川河流的虚影、亭台楼阁的轮廓,甚至有些光晕深处,竟有微缩的日月星辰幻象明灭不定!
那不是简单的阵法或禁制,而是……一方方独立的小世界!
“内门不同外门那种大规模的大面积地域,内门远看是一座山峰,实际每一座山峰都是一个不同的小世界。”梁云想起涂明君师尊曾经随意提过的话,此刻亲眼所见,仍感到心神震撼,胸腔中涌起对宗门深厚底蕴的敬畏。
这就是玄阳门真正的根基所在!以无上伟力,开辟、掌控一个个独立的小世界,作为各峰真传、内门精英的修炼洞府!外界一日,洞中或许已过数日;外界灵气稀薄,洞中却可能灵液成河,道韵弥漫!
而他要去的,正是炼丹峰所属的“火华洞天”——涂明君师尊的洞府所在。
梁云收敛激荡的心神,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朝着其中一座通体赤红、山体表面隐约有火焰纹路流转、整座山峰都被淡淡金红色光晕包裹的山峰飞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灼热而精纯至极的火属性灵气。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药香,那是常年炼丹积累下的丹气馀韵,吸上一口都让人神魂清明,体内灵力运转都快了半分。
片刻后,梁云降落在炼丹峰山脚下。
山门之前
眼前是一座巍峨古朴的山门,由整块赤红如血的“炎晶玉”雕琢而成,高十丈,宽五丈,门楣上以苍劲笔力刻着三个古朴大字——炼丹峰。山门后方,是蜿蜒而上、没入缭绕云雾深处的青玉台阶,每一级台阶边缘都隐约可见细密的符文闪铄。
但梁云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山门前,一层淡金色的透明光罩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座山峰严密笼罩。光罩表面有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如游鱼般流转不息,散发出浩瀚如海、令人窒息的威压。梁云仅仅站在光罩前三丈处,便感到周身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紫府期的修为在这等大阵面前,渺小如风中微尘。
这就是内门的护山大阵!非内门弟子或得到特许者,擅闯者——形神俱灭!
梁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仔细整理衣袍,确保每一处都端正无误,这才神色躬敬地对着山门方向,躬身长揖,朗声道:
“外门弟子梁云,奉师命前来,求见涂明君师尊!”
清朗的声音在山门前回荡,撞在淡金光罩上,激起圈圈细微涟漪。
没有回应。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沙沙轻响,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
梁云也不急躁,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
他知道,师尊必然已经知晓他的到来。化神修士的神识,足以笼罩一方天地。
果然,约莫三息之后——
“嗡!”
山门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
空间挪移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在平静的水面上狠狠一抓!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绸缎,泛起层层肉眼可见的褶皱,随即在梁云眼前被撕裂开来,露出一道边缘闪铄着细碎漆黑电芒、内部幽暗深邃的裂缝!裂缝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隐约可见,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梁云瞳孔骤缩,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化神修士随手撕裂空间的莫大伟力,仍感到神魂战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这就是化神!掌控空间规则,近乎神明!
下一刻,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从裂缝中涌出,如同温暖的水流,将他整个人轻柔包裹。这股力量精纯无比,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火属性气息。
梁云放松身心,不做任何抵抗,任由那股力量牵引。
眼前景象开始飞速旋转、模糊、拉长,化作斑烂色块,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并非真正的黑暗,而是感官短暂脱离常态的虚无。
再清淅时,双脚已踏在坚实温润的玉石地面上。
火华洞天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药香扑鼻而来,混杂着精纯无比、仿佛带着灵性的火属性灵气。梁云只觉浑身毛孔都在欢欣张开,自发地吸纳这洞天福地中的浓郁灵气。
他迅速稳住身形,抬眸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宏伟得超乎想象的洞府。穹顶高达数十丈,其上镶崁着无数自发光的“星辰玉”,按照周天星斗排列,洒下柔和清辉,将整个洞府照亮如白昼。洞府四壁是天然的赤红色岩壁,岩壁表面有岩浆般的金色纹路缓缓流淌,散发出恒定而温暖的热量,却不显燥烈。
洞府极为开阔,视野所及,可见远处有灵泉潺潺,药圃井然,甚至有一小片燃烧着淡淡火焰的树林——那是外界罕见的火属性灵植。
而洞府最中央,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座高达三丈、通体暗沉如墨却又隐隐透出暗金色的巨型丹炉!
丹炉三足鼎立,稳如泰山,两耳造型古朴如龙首,炉身刻满了层层叠叠、玄奥莫测的云纹、火纹、丹纹,这些纹路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流动,仿佛拥有生命。
炉盖紧闭,却有袅袅青紫色烟霞从缝隙中缥缈而出,那烟霞凝而不散,在空中化作种种珍禽异兽、灵草仙葩的虚影,异香扑鼻。炉底燃烧着一层淡金色、近乎透明的火焰,火焰看似温和静谧,却让周围一丈内的空间都呈现水波般的细微扭曲——那是比玄心火品阶更高、更为精纯霸道的天地异火!
丹炉前,一个身穿朴素灰色道袍、背影清癯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梁云,盘膝而坐,似在与丹炉融为一体。
正是涂明君。
拜见师尊
梁云不敢有丝毫怠慢,摒息凝神,上前三步,在距离丹炉约五丈处停下,恭躬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梁云,拜见师尊。”
他的声音在空旷却充满灵蕴的洞府中清淅回荡,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涂明君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观炉的姿势,只是从鼻间发出一个淡淡的“恩”声,算作回应。
梁云保持着躬身姿势,垂眸看着脚下流转着淡淡火光的玉石地面,静静等待。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神识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温和而透彻地扫过。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丹炉底部那淡金色火焰静静燃烧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鸣”,以及炉内隐约传来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咕嘟”声。
良久,涂明君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沧桑,如同窖藏千年的灵酒,初闻平和,细品却韵味无穷:
“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师尊。”梁云这才直起身,但依旧微微垂首,神态躬敬而自然。
涂明君此时,才缓缓转过身来。
数年未见,师尊的模样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一副清瘦矍铄的老者形象,须发如雪,面容古拙平和,不见多少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无垠星空,又似能洞彻九幽,平静的目光落在梁云身上,却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隐秘。
他上下打量着梁云,目光尤其在梁云的丹田、眉心处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之色。
“紫府五层巅峰,离六层只差临门一脚。灵力凝实如汞,流转圆融,根基打得极牢。神魂之光内蕴,凝练沉稳……不错。”涂明君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赞许,“看来这次‘沉幽谷’秘境之行,你不仅得了机缘,也经了磨砺,收获颇丰。”
“全赖师尊昔日指点,为弟子打下根基,弟子方能把握住机缘。”梁云躬敬回应,话语真诚。
“呵。”涂明君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袖袍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莫要说这些虚言客套。机缘是你自己争来的,险境是你自己闯过的,得失感悟皆系于你身。老夫不过是在你起步时,顺手给了你一块质地尚可的‘砖’,路,终究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梁云的肉身阻隔,看到了他紫府中静静燃烧的那簇暗金火焰:“那团‘玄心火’……你炼化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玄心火之秘
梁云心中一动,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师尊的法眼。
他心念微转,运转《玄阳决》,调动本命真火。只见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簇鸡蛋大小、呈暗金色的火焰悄然浮现。火焰静静燃烧,不见炽烈,反而散发出一种安宁、净化、中正平和的气息,火焰内核处,隐约可见一丝淡青色的风旋流转,风火相济,更显玄妙。
“回禀师尊,弟子已初步将玄心火炼化,融入本命真火之中。此火特性玄妙,确有净化心魔、稳固神魂、淬炼灵力之效,对弟子《玄阳决》的修行,尤其是调和风火双灵根,大有裨益。”梁云仔细感受着掌中火焰,如实禀报。
涂明君看着那簇暗金火焰,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他捻了捻雪白的长须,缓缓道:“玄心火……‘生于至阴煞地,反得至阳净心之能’,天地造化之奇,莫过于此。老夫当年云游四方时,也曾在一处上古战场遗迹的深处,见过一团成熟的玄心火,其威能已接近灵火之巅,可惜当时缘法未至,未能收取。”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可知,你得到的这团玄心火,在那沉幽谷秘境中,沉睡了多久?”
梁云略微思索,摇了摇头:“弟子不知。那峡谷阴煞之气极重,玄心火深藏地脉煞眼之中,若非弟子火灵根感应强烈,几乎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