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大竹峰。
午后的日头毒辣得像个刚出炉的大火球,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惨叫,仿佛在控诉这不留活路的高温。
院子里的那棵老歪脖子树垂头丧气,叶子卷成了烟卷状。
连平日里最爱四处撒欢的大黄狗,此刻也趴在树荫下,吐着长长的舌头,
肚皮剧烈起伏,眼神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李玄躺在摇椅上。
确切地说,他是瘫在摇椅上。
他身上的青色道袍松松垮垮地敞开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手里那把用了三年的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频率慢得连只苍蝇都赶不走。
热。
太热了。
这种热不是那种干爽的燥热,而是那种湿哒哒、黏糊糊,仿佛被裹在蒸笼里的闷热。
“造孽啊……”
李玄翻了个身,摇椅发出“嘎吱”一声抗议。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正在被铁板烧的咸鱼,两面金黄,就差撒点孜然了。
“老二怎么还不回来?”
李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冒着烟。
他此时此刻,脑子里什么大道、修仙、宗门危机全都没有,
只有一杯加满了冰块、杯壁上挂着水珠、冒着白气的肥宅快乐水。
最好是那种碳酸炸裂的口感,一口下去,气泡在舌尖跳舞,
冰凉顺着喉管一路滑到胃里,打个嗝都是凉飕飕的薄荷味。
“我就想吃口冰,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玄望眼欲穿地盯着山门的方向。
按理说,以后山到厨房的距离,就算陆雪晴是用爬的,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哪怕找不到西瓜,弄点冰块回来煮绿豆汤也好啊。
难道这丫头跑去极北挖冰山了不成?
李玄当然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吐槽,往往就是事实的真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日头偏西,但热度丝毫未减。
李玄感觉自己快要脱水了。
那种对“凉意”的渴望,已经从生理需求上升到了灵魂层面。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迷路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眼前哪怕出现一滩泥水,他都能把它当成琼浆玉液。
“啊……好渴……”
李玄努力撑起上半身,脖子后仰,正对着正上方那片万里无云的苍穹。
他张大了嘴巴。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就像人在极度缺氧时会大口呼吸,在极度饥渴时会本能地张开嘴,希冀着天上能掉下点雨水,或者那个不存在的“老天爷”能给他嘴里塞根冰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带着他对降温的无尽渴望,带着他对夏天最深沉的怨念,更带着他那位面之子、言出法随的霸道规则。
“来点凉快的吧……”
李玄在心里默念。
随着他胸廓的起伏,周围燥热的空气并没有被吸入他的肺腑。
相反,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因果律”波动,以他的口腔为圆心,瞬间爆发。
那是规则的号令。
那是天道的敕令。
翻译成修仙界的语言,这道敕令的意思是:
——本座,要吃冰。现在。立刻。马上。
……
同一时间。
极北冰原,冰雪神宫。
原本常年飘雪的天空,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
“嘿……哈……”
陆雪晴腰上缠着那根满是泥垢的麻绳,身体前倾成四十五度角,双脚深深地陷入了坚硬的冻土之中。
她没有用灵力护体,也没有用什么搬山填海的大神通。
因为师尊给的麻绳是凡物,若是灵力太强,绳子会断。
所以,她用的是最纯粹的肉身力量,以及那股坚韧不拔的剑意。
“动了!动了!”
后方,一名眼尖的神宫长老惊呼出声。
确实动了。
那座高达千丈、连着极北地脉的冰神峰,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后,竟然真的往前挪动了半寸!
虽然只是半寸,但这已经是神迹。
冷寒烟站在一旁,双手绞在一起,满头冷汗。
她不是心疼山,她是心疼陆雪晴……手里的绳子。
“前辈,要不……我们还是帮您凿碎了吧?”冷寒烟小心翼翼地劝道,
“这山连着地心磁元,强行拖拽,恐伤天和,而且这效率……”
按照这个速度,拖回青云宗,估计得等到下个纪元。
陆雪晴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庞然大物,眼中也闪过一丝焦急。
师尊还在等着。
如果让师尊等急了,那就是做弟子的无能。
“太慢了。”陆雪晴低声自语。
就在她准备咬破舌尖,燃烧精血来加速的时候。
异变突起。
“嗡——”
毫无征兆地,整个极北冰原的天光瞬间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遮日,也不是黑夜降临。
而是一种深邃到了极致的……空虚。
苍穹之上,原本灰白色的天幕突然扭曲、塌陷。
无数道空间裂缝像蛛网一样蔓延,最后在冰神峰的正上方,汇聚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万丈的巨大漩涡。
那个漩涡是透明的,边缘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法则碎片。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嘴。
一张能够吞噬日月星辰、嚼碎太古洪荒的深渊巨口!
“这……这是什么?!”
大长老吓得瘫坐在地,浑身筛糠。
在那张“巨口”面前,即便是有着化神修为的冷寒烟,也感觉自己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来自极其遥远、极其高维度的意志,降临了。
那意志霸道、贪婪、急不可耐。
呼——
风起了。
不,不是风。是吸力。
一股恐怖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吸力,从那个漩涡中喷薄而出,径直笼罩了下方的冰神峰。
这股吸力诡异至极。
它吹过众人的身体,却连她们的衣角都没有掀起;它掠过地面的积雪,雪花纹丝不动。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冰。
“咔嚓……咔嚓!!!”
坚不可摧的冰神峰,在这股吸力面前,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大地震颤,冰原龟裂。
数万年来与地脉死死纠缠在一起的山根,此刻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拽住,然后粗暴地向上拔起!
“崩!崩!崩!”
那是地脉断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星球的骨骼被折断。
“起……起来了!”
在数千双惊恐欲绝的眼睛注视下,那座重达亿万钧、象征着极北信仰的千丈神峰,竟然真的脱离了地面!
泥土飞溅,岩石崩碎。
巨大的山体带着呼啸的风声,缓缓升空,朝着苍穹上那个巨大的漩涡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