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份报告将在上级部门引起的重视:
“这东西,已经不是一个厂、一个项目的小事了。这是方向性的突破!是自力更生精神的生动体现!我必须立刻向部里大领导当面汇报!一刻也不能耽误!”
很李副厂长就把报告拿来,他翻看后,根本没挪窝,直接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报告里那些用最朴实的语言描述的原理、数据和前景,震惊一波又一波。
“不行,这事儿太大了,我一个人心里没底,得请真正懂行的人来掌掌眼!”
赵科长猛地合上报告,对李怀德说,
“老李,电话!用你厂办那条外线!”
电话直接要到了轻工业部。
接电话的正是技术处处长,沈怀仁,一位在食品行业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专家。
“喂,老沈?我,部里老赵!”赵科长的语气带着激动。
“是老赵啊,什么事这么急?我们这儿正开会讨论明年几个食品厂的技改方案呢,
头疼得很,到处都缺设备、缺技术。”电话那头,沈怀仁的声音带着疲惫。
“技改?设备?我这儿可能有个天大的消息!”
赵科长对着话筒,尽量让自己的描述听起来不那么惊世骇俗,
“是这样,我鼓捣出了一个用来培养微生物的设备。”
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最中性的词。
“轧钢厂?搞微生物设备?”
沈怀仁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
“老赵,你没开玩笑吧?他们是炼钢炼糊涂了,还是你被他们忽悠了?这都哪跟哪啊!”
“哎呀,你听我说完!”赵科长急着解释,
“这东西听起来邪乎,可原理、数据都在这儿摆着呢!最关键的是,他们没用啥精密玩意儿,就是用用了一些土办法,解决了恒温、震荡、通气这几个核心问题!成本低得吓人!”
“土办法?成本低?”沈怀仁的语气充满了怀疑,“老赵,不是我说你,咱们搞技术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听风就是雨,搞放卫星那一套。
微生物培养那是精密科学,不是过家家!多少正经研究所、大厂都卡在这上面,一个外行用土办法能解决?这不符合科学规律嘛!”
他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我理解你想为闹出笑话,影响不好。
赵科长知道空口无凭,说服不了这位严谨的老专家,他立刻说道:
“老沈,报告在我手上,白纸黑字!我已经让这边准备更详细的技术说明了。
这样,你无论如何,亲自跑一趟!带上你们局里最挑剔的专家来!
是真是假,是好是孬,你来看一眼,不就全清楚了?”
感受到赵科长的认真和急切,沈怀仁犹豫了一下。
他本能地觉得这事不靠谱,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或许真能解决眼下很多食品厂菌种培养的困境。
“好吧,”沈怀仁终于松口,“我安排一下手头工作。不过老赵,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去了发现是胡闹,我可要批评你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工作作风!”
“行!只要你来!”
赵科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挂了沈怀仁的电话,赵科长心里的石头只落下了一半。
沈怀仁是应用方面的领导,还需要理论技术层面的绝对权威来背书。
他毫不犹豫地又要通了第二个电话,这一次,是直接打到轻工业部食品发酵工业科学研究所。
接电话的是研究所的办公室人员,听明赵科长的身份和来意后,客气地表示:
“赵科长,您找俞总工啊?他正在实验室带学生观察菌落形态呢,我这就去叫他。”
过了一会儿,一个透着典型学者气质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是俞樾声。赵科长,有什么事吗?我这边实验正到关键阶段。”
俞樾声,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在国内微生物发酵领域是数得着的权威,性格古板严谨,对技术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赵科长不敢怠慢,连忙把情况又说了一遍,这次他重点强调了何雨柱报告中提到的几个核心技术创新点和已经观察到的菌种培养效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俞樾声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赵科长!微生物学是建立在无数次严谨实验和精密观测基础上的现代科学!
你告诉我一个厨子,用一堆废旧零件,在轧钢厂里搞出了能用的生物培养设备?
这像话吗?这不是对我们科研工作者辛勤劳动的亵渎吗?”
他痛心疾首地说:
“我知道现在提倡土法上马,但也不能这么没有边界!
这种东西,多半是臆想和偶然现象的叠加,根本经不起科学检验!纯粹是浪费时间!
我手头国家重点课题的菌种筛选正缺高性能的摇床,为此打了三次报告申请外汇了都没批!
你让我去看那个?对不起,我没那个闲工夫!”
俞樾反应激烈,在赵科长意料之中。
他知道,对于俞樾声这种学院派权威,最大的说服力不是言语,而是事实。
“俞总工!您消消气!”赵科长几乎是在恳求了,“我以我的名声担保,这事绝非空穴来风!报告我仔细看了,虽然表述土,但内在逻辑是严谨的!
食品局的沈怀仁处长也已经答应过来了!
就算它是个值得批判的反面教材,您作为行业泰斗,也该来给我们把把关,指出其荒谬之处,避免
就算就算是来踢馆,您也得亲自来踹两脚不是?”
赵科长这番连激将带恳求的话,终于让俞樾声的态度有所松动。
他沉吟了一下,带着一种“那我就去揭穿这个骗局”的使命感,冷冷地说道:
“好吧。我倒要亲眼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么神魂颠倒。不过赵科长,希望到时候,你能认识到科学工作的严肃性。”
放下电话,赵科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细汗。
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国内食品与发酵领域应用和科研端最较真、最挑剔的两尊“大神”都给请动了。
李怀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赵科长,这这两位领导专家,听起来脾气不小啊?”
赵科长抹了把额头,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要的就是他们这个劲儿!他们越是不信,越是想来挑刺,等他们亲眼看到柱子那台‘何氏一号’之后,那场面才叫好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怀仁从怀疑到狂喜、
俞樾声从鄙夷到震惊的精彩表情。
“快!”赵科长催促李怀德,
“赶紧让柱子他们把现场再收拾利索点,把所有数据、记录都准备好!咱们轧钢厂这场大考,马上就要来了!”
李怀德嘴上应着“好嘞”,和梁东他们吩咐了一下,脚下生风地就往外走,可这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李怀德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钻进了杨厂长的办公室。这事儿,必须得跟一把手通个气。
杨厂长正看生产报表呢,见李怀德进来,头也没抬:“老李啊,什么事?”
“厂长,大喜事!”李怀德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部里的赵科长,帮咱们请了两位专家过来,考察柱子的那个项目!”
“哦?好事啊!”杨厂长放下报表,脸上露出笑容,“部里这么重视?是哪方面的专家?”
“是是轻工业部那边的专家。”李怀德斟酌着用词,“一位是食品工业局的处长,姓沈。
另一位,是食品发酵工业科学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姓俞。
赵科长说,都是他们那边说话很有分量的技术权威。”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杨厂长“腾”地站起身:
“老李!你再说一遍?哪个部的专家?!”
“轻轻工业部”李怀德被这反应吓了一跳。
“我的李副厂长哟!你你这不是胡闹吗!”
“咱们是轧钢厂!归冶金口管!你请轻工业部的专家来考察?这这哪跟哪啊?这不是关公战秦琼吗!”
他急手指头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人家是管食品、管发酵的专家!
咱们搞出个炼钢轧铁的设备,人家可能还夸两句。可咱们现在这东西,说是能培养菌种,这不正好撞到人家枪口上了吗?!”
他看盯着李怀德:“老李,你跟我说实话,柱子那东西,到底靠不靠谱?
别真是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觉得是宝贝,在人家真佛眼里,就是一堆上不了台面的破烂!
到时候,人家轻工部的专家把报告往上一递,说咱们冶金系统的厂子不务正业,搞歪门邪道,技术浮夸!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咱们轧钢厂以后在部里还怎么抬头?!”
杨厂长越说越觉得后果严重:“不行,我得赶紧给咱们部里主管技术的领导打个电话,先垫个话儿,
就说就说我们在进行一项跨行业的不成熟探索,可能存在很多问题,
恳请兄弟部门的专家来批评指正先把姿态放到最低,免得期望太高,到时候下不来台”
说着,他就要去抓电话,那样子是真慌了。
他这个轧钢厂厂长,不怕冶金部的领导来检查,就怕在不熟悉的领域、在不该来的专家面前出丑,那丢的是整个厂乃至整个冶金系统的脸。
李怀德赶紧拦住:“别别别,厂长!您先别急!赵科长说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反复看了柱子的报告,觉得非常有价值,才敢惊动这两位!他打包票说,只要专家来了,亲眼看了,准保”
“打包票?他赵科长是轻工系统的人,他当然敢赌!”
杨厂长甩开他的手,重重叹了口气,“老李啊老李,你这次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捅了个大篓子啊!”
另外一边,厂区里。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部里要大专家来考察何雨柱项目组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会儿功夫就在轧钢厂里传开了。
食堂里,工人们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嘀嘀咕咕。
“听说了吗?部里要来大领导,看傻柱搞的那个什么会摇头的铁架子?”
“啥铁架子?我听机修车间的小王说,那玩意儿还带着个自行车轮子呢!嗡嗡转,笑死个人!”
“一个厨子,不好好研究炒菜,鼓捣这玩意儿?这不是瞎胡闹嘛!”
机修车间里,几个老师傅凑在一起抽烟休息。
一位老师傅吐着烟圈,撇撇嘴:“何雨柱?就食堂那傻柱?他炒大锅菜我服气,那是这个!”他翘翘大拇指,
“可搞设备?那是咱们机修干的活儿!他一个外行,懂个啥?别到时候把咱轧钢厂艰苦奋斗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另一个接口道:“就是!我看啊,就是前段时间厂里太捧他了,把他捧晕乎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惊动部里专家?等着看笑话吧!”
技术科办公室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小王,对着同事一本正经地分析:
“从机械原理和材料力学角度看,何师傅那个装置,结构极其不合理,传动效率低下,稳定性更是无从谈起。
用它来做精密的微生物培养?这完全不符合科学规律嘛。
我估计,等专家一来,用不了三分钟,就能指出一堆致命缺陷。咱们厂这次,怕是要闹个大笑话了。”
这些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也飘进了何雨柱项目组那几个人的耳朵里。
马华气得直跺脚:“师父!他们懂什么?就在那儿瞎咧咧!”
何雨柱却跟没事人一样:“急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他们把咱说得越不堪,到时候这脸,才打得越响。”
“甭理他们,咱们准备好自己的戏码就行。”他淡定说。